“你别愧疚,真的,别把这当负担。”
她轻声安慰道。
“可我刚在这儿站住脚,单位里头规矩多,人情复杂,好多事……我真不好开口。”
乔学志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烟头,“万一被人嚼舌根,连累你也不好。”
“我明白!”
乔晚音立马打断他,眼神坚定地看着他,“部队有纪律,你身为军人,更要守规矩。我怎么可能让你为难?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乔学志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那……我明天就劝你二嫂回老家。她在城里待着,净惹事。”
话音刚落,李红梅那大喇叭似的嗓门猛地从教室里炸了出来,响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哎哟喂!这不是李政委家的宝贝孙子吗?长得白白胖胖,跟个小炮弹似的!来来来,阿姨疼你,给你挑个最大的苹果!”
乔晚音和乔学志对视一眼,脸色俱是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拔腿就往教室方向跑。
只见李红梅正笑嘻嘻地把一个红彤彤、油亮亮的大苹果往一个小男孩手里塞,动作热情得近乎献媚。
而男孩旁边站着的,正是李政委的爱人——一位平日里不苟言笑、气度威严的中年妇女。
此时她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神冷得像深冬的霜雪。
“同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人的冷意,像冰锥子一样刺进空气里,“我们小军,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李红梅手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地缩回手,讪笑着解释:“这……这哪算外人?我是乔园长的……乔园长的亲戚……”
“二嫂!”
乔晚音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李红梅身前,语气急促却恭敬,“李阿姨,实在对不起,我二嫂刚从乡下过来,没见识,不懂城里这些规矩,说话做事欠考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政委的爱人没看李红梅,而是冷冷地盯了乔晚音一眼。
那眼神沉得像压了千斤巨石,带着警告与审视:“小乔,这阵子上面正整顿风气,抓的就是这种攀关系、拉人情的歪风邪气。你是园长,位置敏感,可得把好门,别让人钻了空子。”
说完,她一言不发,拉着小孙子的手,转身就走,背影挺直,连头都没回一下。
李红梅被晾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嘴巴一撇,小声嘀咕着:“拽什么拽嘛……不就是个政委家的孙子?神气个啥?我又没抢他家东西……”
“闭嘴!”
乔学志突然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教室里炸开。
全场顿时一静,连原本在哭闹的孩子都被吓得愣住,抽噎着不敢再出声。
乔学志脸色铁青,一把拽住李红梅的手臂,力道重得几乎要把她拽离地面:“你给我闭嘴!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给我回老家去!”
夜里,乔晚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思绪像乱麻一样缠在心头,理也理不清。
傅黎安察觉到她的动静,轻轻翻过身,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而关切:“咋了?是不是白天那事,还在心里过不去?”
“黎安。”
她翻过身,动作轻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压在心头,“我不是不帮二哥他们。可……可二嫂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我真怕她在大院闹出事儿,到时候影响了你工作的风评,甚至被上头盯上,那可就麻烦了。咱们刚安顿下来,经不起这样的风波。”
傅黎安轻轻攥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像是要把她所有的不安都稳稳托住。
“晚音,我懂你怕啥。你担心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这不是外人,是自家亲戚,牵肠挂肚的,换谁都不好办。但你做啥决定,我都站着你这边。不管你选哪条路,我都会替你挡在前头。”
他顿了顿,眼神沉静却透着决断:“你要真想让他们留下,我有办法安排。可以悄悄走关系,把他们的临时户口落一落,或者先以探亲名义待一阵子。别的事儿,你甭管。交给我来处理就是了。”
乔晚音眼圈一热,眼底瞬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哽咽。
她知道,傅黎安是真把她放在心尖上。
他不是嘴上说说,而是愿意为她扛起整个世界的分量。
这份情意太重,重得她心里发酸。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只图自己舒服。
亲人之间的情分,不能变成别人眼中的利用和索取。
她不能让傅黎安为了她的家人去冒风险,更不能让二嫂那样行事冲动的人搅乱他们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生活。
“我……”
她咬了咬嘴唇,牙齿在柔软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印痕,良久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是让他们回去吧。这次,实在不合适留下来。”
这时候,老张家的平房里,李红梅正跟乔学志扯着嗓子吵架。
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乔学志,你今天在幼儿园发什么神经?”
李红梅猛地一巴掌把搪瓷缸拍在桌上,盖子哐当一声蹦起来,茶水溅了一桌,“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下不来台!你知不知道人家园长后来看我的眼神像看乡巴佬?我脸上都没处搁了!”
乔学志蹲在门框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裤,一只手撑着下巴,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眉心紧锁,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连呼吸都显得压抑。
“红梅,咱们真不能给小妹添堵。”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一样,“你没听见李政委家那口子说的话?人家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咱们别占便宜。再闹下去,晚音难做人啊。”
“呸!”
李红梅一叉腰,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上,怒火中烧,“她就是看不起咱们乡下来的!嫌咱们土、嫌咱们脏、嫌咱们说话大声!告诉你,这回我死也得留下!我不信城里人骨头就比我们金贵!”
“你——”乔学志抬起眼,眼里满是焦急与无奈。
“你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