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沅皱起眉头,正要严厉批评他浪费粮食和乱发脾气,宋霆野刚好拖着疲惫的身躯推门进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空气瞬间凝固。予宁看到爸爸,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宋霆野没有立刻说话。他弯腰,默默捡起地上那顶被儿子嫌弃的“破帽子”,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将帽子放在手边。
他没有看予宁,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予宁拨到地上的同款青菜,放进自己碗里,大口吃起来。他的沉默和动作,比任何斥责都更有力量。
予宁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爸爸。
吃完饭,宋霆野才对予宁招招手:“过来。”
予宁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爸爸。
宋霆野没有批评他,只是把他抱到腿上,拿起那顶小军帽:“知道为什么给你这顶帽子吗?”
予宁摇摇头。
“不是因为好看,也不是为了让你神气。”宋霆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这顶帽子,意味着责任。爸爸答应你的事没做到,是爸爸不对,爸爸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下周一定补上。但是,”
他顿了顿,指着帽子上的军徽:“戴着它,就意味着,即使心里委屈、不高兴,也要学会控制情绪,要遵守纪律,要说话算话。就像爸爸和很多叔叔,再累再难,答应要守住的地方,就一步不能退。这不是‘破帽子’,这是需要你用行动去配得上的荣誉。明白吗?”
予宁似懂非懂,但爸爸严肃而郑重的语气,以及那句“荣誉”,让他小小的心灵受到了震动。他看着那顶帽子,又看看爸爸疲惫却依然坚定的眼神,小声说:“爸爸,我错了。我不该扔帽子,不该挑食……”
“知错就改,还是好战士。”宋霆野脸色缓和下来,把帽子重新戴回儿子头上,“帽子有点大了,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正好了。”
这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但夜里,宋霆野却对孟沅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挺对不住孩子们的,答应的事老是兑现不了。”
孟沅给他倒了杯热水:“别这么想。予宁今天是不对,但你也给了他最好的教育。言传身教,比什么都重要。他会长成比你想象中更棒的男子汉。”
第二天是周末,宋霆野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事情,专心待在家里。他没有立刻带予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而是找出工具,开始修理院子里被风吹得有些摇晃的秋千架。
“予宁,过来帮爸爸扶着梯子。”
“予安,帮爸爸递一下那个螺丝刀。”
他把简单的修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工程,让两个孩子都参与进来。
予宁扶着梯子,仰头看着爸爸在高处拧紧螺丝的专注侧脸,昨天那点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参与“重要工作”的自豪感。爸爸没有食言,他在用另一种方式陪伴他们。
修好秋千,宋霆野又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踢了会儿足球,笑声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冬日的寂静。孟沅坐在窗边,看着阳光下奔跑嬉闹的父子三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生活的磕绊总是难免,但相互的理解与共同的修复,让家变得更加牢固。
傍晚,宋霆野兑现承诺,开始教予宁如何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予宁学得极其认真,小脸憋得通红,反复练习,直到叠出一个有模有样的小方块。他骄傲地把自己的“作品”摆在爸爸的“豆腐块”旁边,虽然差距明显,但那份认真劲儿却赢得了爸爸的肯定:“不错!有点小战士的样子了!”
予安则用画笔记录下了这一天:爸爸修秋千的专注、弟弟扶梯子的认真、足球飞起的瞬间、还有那一大一小两个“豆腐块”……画纸上是流动的温暖与陪伴。
夜里,孩子们睡下后,宋霆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寒星。孟沅走过来,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想什么呢?”
“在想……责任和陪伴,有时候真的很难两全。”宋霆野低声道。
“但你在努力做到最好。”孟沅握住他的手,“你看,予宁今天多开心。他不会记得你偶尔的失约,但一定会记得你教他叠‘豆腐块’时认真的样子,记得你修秋梯时让他扶梯子的信任。这些瞬间,比去十次游乐场都重要。”
a冬意渐浓,营区大院里的清晨常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日子在宋霆野愈发繁忙的年末工作中平稳滑过,家的节奏却并未被打乱,反而在细微处生长出新的韧劲。
自从那次“帽子风波”后,予宁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那顶小军帽依旧天天戴着,但他不再仅仅是神气地炫耀,而是开始模仿着爸爸日常里的举止。
吃饭时,他会努力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即使是最不喜欢的青菜,也会皱着小眉头咽下去,因为“爸爸说不能浪费粮食,要守纪律”。
晚上睡觉前,他会把自己的小鞋子整齐地摆放在床脚,学着爸爸摆放军靴的样子。
一天傍晚,孟沅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客厅里传来予宁一本正经的声音:“……这里,要注意敌情!随时观察!好,现在匍匐前进!”她探头一看,发现予宁正趴在地毯上,用他的玩具望远镜观察着沙发底下,然后指挥着他那只毛绒玩具狗“坦克”向前爬行。那小模样,活脱脱一个迷你版的宋霆野在指挥演练。
孟沅忍俊不禁,没有打扰他,只是悄悄用手机录下了一小段。
晚上宋霆野回来,看到这段视频,疲惫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一把将儿子举过头顶:“好小子!有点指挥员的派头了!明天爸爸教你标准的匍匐前进动作!”
予安则继续用画笔描绘她的世界。她的画风越来越细腻,不再满足于临摹照片,开始尝试画生活中的人和事。
她画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画弟弟戴着军帽睡觉的憨态,画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映在蓝天上的剪影。
她还偷偷画了一张爸爸伏案工作的侧影,书桌上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轮廓。
她把这张画悄悄塞进了爸爸的公文包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