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乐了:“要两盒芙蓉糕啊?这可是稀罕物,前儿刚到的货。”
她手脚麻利地用草绳捆好,“给建华同志买的?”
傅远山的耳尖腾地红了,含糊地“嗯”了一声,付了钱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被火烧。
王大姐在他身后喊:“慢走啊!下次想吃啥跟我说,给你留着!”
他没回头,攥着油纸包的手却松了松,方才指的明明是最便宜的糙米糕,王大姐却给拿了芙蓉糕。
但傅远山这人也要面子,就算指错了他也不能说不是。
快到家门口时,正好迎面撞见傅煜城回来。
两人照面的瞬间,傅远山下意识把纸包往身后藏。
“二哥砍柴去了?”傅煜城的目光在他肩上的柴捆扫了圈,“这柴看着挺干。”
“嗯。”傅远山的声音比石头还硬,侧身想绕过去。
“等会儿。”傅煜城突然开口,往他手里塞了个军用水壶,“刚从井里打的水,凉着呢。”
傅远山捏着水壶的手一僵,壶身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他想起昨夜蒋建华的话,喉结滚了滚:“谢了。”
“自家兄弟客气啥。”傅煜城笑了笑,眼里盛着阳光,“对了,音音说晌午包包子,韭菜鸡蛋馅的,二哥回来早点。”
傅远山没接话,闷头往家走,走到院门口却迟迟不敢进。
院里传来云棠音和蒋建华的说笑声,混着擀面杖敲案板的“咚咚”声,像根软刺,轻轻扎在心上。
“二嫂你看这褶子对不对?”云棠音的声音脆生生的。
“再捏紧点,不然蒸的时候会漏馅。”蒋建华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手艺,比刚嫁过来时强多了。”
“还不是大嫂二嫂教得好。”
傅远山站在门外,听见蒋建华突然咳嗽起来,紧接着是云棠音的惊呼:“二嫂咋了?是不是呛着了?”
“没事。”蒋建华的声音有点发哑,“给我倒碗水就行。”
他心里一紧,推门就往里走。
蒋建华正捂着胸口喘气,见他进来愣了愣:“你咋回来了?”
傅远山没说话,把柴捆往墙根一放,径直往灶房走。
云棠音刚端着水出来,被他撞了个趔趄,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二哥!”云棠音吓了一跳。
傅远山这才回过神,看着满地的瓷片,又看了看蒋建华发白的脸,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干啥去了!”蒋建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烫得他一哆嗦,“你……这……”
两人僵在原地,余霞识趣地蹲下身收拾瓷片:“我来扫,我来扫。”
傅远山的目光落在蒋建华的手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那是前年给他纳鞋底时,被锥子扎的。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蒋建华打断:“芙蓉糕是给我买的?”
他这才想起手里的纸包,慌忙递过去,声音比蚊子还小:“王大姐给拿的。”
蒋建华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却把纸包抱得很紧:“多少钱?”
“不用。”傅远山别过脸,“吃就得了。”
云棠音在一旁拍手:“二哥这是开窍了!二嫂快尝尝,这芙蓉糕很好吃的。”
蒋建华拆开纸包,拿出一块递到云棠音嘴边:“你先吃。”
“我不吃,二嫂吃。”云棠音笑着躲开,“这是二哥的心意。”
傅远山的脸更红了,转身往柴房走。
他刚举起斧头,就听见蒋建华在院里喊:“远山,过来帮我烧火!”
他手一抖,斧头差点掉在脚上,赶紧应了声“来了”,脚步却迈得格外轻快。
灶房里,蒋建华正往锅里添水,见他进来往灶膛前挪了挪:“坐这儿。”
傅远山依言坐下,拿起火柴划着,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的脸都暖融融的。
“你咋突然想起买糕点?”蒋建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
“路过看见的。”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你不是爱吃甜的?”
蒋建华的手顿了顿,往锅里撒了把碱面:“之前给你做的糖包,你说太甜。”
“那是……那是怕你累着。”傅远山的声音有点慌,“其实挺好吃的。”
她忍不住笑了,像盛了蜜:“晚上给你蒸糖包,多放两勺糖。”
“嗯。”他应着,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跟蒋建华的影子挨得很近,像依偎在一起。
云棠音和傅煜城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傅煜城用胳膊肘碰了碰云棠音,两人相视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你看二哥二嫂,是不是越来越好了?”云棠音靠在傅煜城肩上。
“早说了二哥是嘴硬。”傅煜城搂紧了她,“等过阵子,说不定就能喝上侄子的满月酒了。”
“你还挺会想。”云棠音笑着捶他。
“人之常情嘛。”傅煜城低头吻她的发顶,“到时候让二哥给二嫂买个银镯子,圆了当年的念想。”
灶房里,蒋建华突然咳嗽起来,傅远山赶紧递过水壶:“慢点喝。”
她喝了两口,把水壶递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这次两人都没躲。
“下午……”傅远山的声音有点哑,“我陪你去扯布。”
蒋建华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星:“好啊,给你做件新褂子,再给妈做件衣裳。”
“也给你做件。”傅远山看着她,“就做件红的。”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搅着锅里的水:“穿红的干啥。”
“好看。”他说得认真,“你很适合红色,穿上好看。”
灶膛里的火“噼啪”地响,锅里的水渐渐热了,冒起了细密的白汽,把两人的影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傅远山看着蒋建华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其实早就像灶膛里的灰烬,该被风吹散了,她说的是对的。
都已经到这步了,如果再看不清现状……
就只有被撵出去的份。
他拿起旁边的柴火,慢慢添进灶膛,火苗窜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