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全带着人,快速离去。
那股子属于宫廷的威压一散,院子里紧绷的气氛才稍稍松懈下来。
可那满地的狼藉,空气中混杂的酒气、脂粉气,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依旧提醒着众人,方才这里上演了一出何等惊心动魄的闹剧。
那些跟着来看热闹的文人才子们,此刻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刚才苏晚星说“什么都没看见”,他们也跟着附和。
可现在冯公公一走,他们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今天这事,太劲爆了!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跟一个半老徐娘在太后的赏桂宴上行苟且之事!
这事要是传出去,整个京城的茶楼都能说上三个月!
但他们不敢。
冯公公最后那一眼,跟刀子似的,谁敢乱嚼舌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晚星懒洋洋地用玉骨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那双桃花眼扫过全场,笑嘻嘻地开口。
“诸位,这风也吹了,景也赏了,戏也……哦不,没什么戏。”
“咱们还是回去听吟诗作赋吧,这里的风,太冷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拱手作揖,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很快,破败的院子里,就只剩下秦望舒、苏云溪和苏晚星三人。
“呸!”
苏云溪朝着沈清柔被拖走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她越想越痛快,忍不住上前,一把揽住秦望舒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望舒!你太厉害了!这一招‘请君入瓮’,简直绝了!”
“你看那魏子昂和沈莉,咬得多欢快!还有沈清柔那个蠢货,到最后还想攀咬,结果被你的人一巴掌扇回去了!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苏云溪此刻对秦望舒的崇拜,简直犹如滔滔江水。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阻止沈清柔攀咬,但秦望舒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秦望舒被她晃得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推开她。
她能感觉到苏云溪身上传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轻松。
是啊,她们赢了。
这种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她正要开口。
【警告。主线剧情严重偏离。】
【人物“沈莉”、“沈清柔”为前期重要角色,不可提前离场。】
【启动修正程序……】
突然,一个熟悉、冰冷的声音在秦望舒脑海中响起。
不!
秦望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望舒,我们……”苏云溪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秦望舒扶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望舒?”苏云溪大惊失色,只见秦望舒嘴唇毫无血色。
秦望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股力量在命令她,命令她立刻追上冯德全,用整个苏家的颜面,去为那对卑劣的母女求情!
去亲手将这场完美的胜利,变成一出贻笑大方的闹剧。
休想!
秦望舒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指甲深深刻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对抗着那股侵蚀。
就在这时,她意识深处,那卷铭刻着二人羁绊的【金兰谱】上,“苏云溪”三个字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一股不羁的烈焰,带着苏云溪那骄傲、炙热、绝不向任何人低头的意志,顺着她们相触的肌肤,凶猛地灌入秦望舒的意识。
“呃……”剧痛让秦望舒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冰与火的交锋,带来的是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但那股冰冷的力量,竟在这灼热的烈焰下节节败退。
【警告。警告!修正……修正失败。】
【剧情偏移度:3%】
操控感如潮水般褪去。
秦望舒猛地大口喘息,像是溺水之人被捞上岸,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虚脱地靠在苏云溪身上。
失败了?
它……竟然失败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夹杂着刺骨的后怕从内心深处扩散开来。
她赢了,她第一次,靠着自己的意志和同伴的羁绊,正面击溃了那个操纵她两世的“剧本”。
苏云溪吓坏了,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望舒,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望舒长舒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沁出的冷汗,与苏云溪关切的凤眸对视,扯出一个苍白却释然的笑。
“没事,我们赢了!”
苏晚星在一旁摇着扇子,桃花眼在两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望舒身上。
“望舒妹妹,这场戏可真是精彩极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只是,你就不怕,那条疯狗临死前,真的咬出什么不该咬的人来?”
他指的是沈清柔最后想攀咬孙氏的事。
当时那情况,只要沈清柔喊出“孙夫人”三个字,就算没有证据,二房也必定会惹上一身骚。
秦望舒的眼神冷了下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她不配。”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苏晚星的探究。
“那是苏家的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在太后和满京城权贵的面前来评说。”
“家丑不可外扬,与其让二房在外人面前惹一身腥臊,不如让她闭嘴。回去关起门来,是打是罚,自有祖父裁断。”
秦望舒看着苏晚星,一字一句道:“晚星哥哥,你觉得呢?”
苏晚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收敛。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小看了这个妹妹。
她不仅心狠,而且看得远。
与其让事情变得复杂,不如快刀斩乱麻,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都扼杀在摇篮里。
保全苏家的颜面,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这个颜面,也包括了那个她同样不喜的二房。
这份格局,这份心性……
可比苏文越那个蠢货强太多了。
苏晚星收起扇子,“妹妹说的是。”
他嘴角的弧度收敛了几分,“是哥哥我想得浅了。”
秦望舒没再理会他,而是转身,看向那扇被撞开的院门。
“走吧,闹剧结束了。”
她的声音很轻,“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沈莉和沈清柔,不过是推到明面上的两颗棋子,名副其实的弃子。
真正想让苏家万劫不复的,还藏在暗处。
三人走出了这个见证了一场闹剧的后院。
外面明晃晃的秋日正好,桂花的香气在暖阳下蒸腾得愈发浓郁醉人。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仿佛刚才那满地污秽与不堪,都只是一场荒诞噩梦。
他们回到宴会区时,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无数道探究、敬畏、甚至恐惧的目光,如芒在背。
秦望舒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苏云溪也挺直了腰杆,享受着那些复杂的目光。
而苏晚星,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晃晃悠悠地找了个角落,继续打瞌睡。
秦望舒刚一坐下,便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抬眸望去,正对上苏怀瑾深邃的眼。
他还是坐在原位,身姿挺拔如松,自始至终从未移动过分毫,却将一切了然于胸。
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有初见时的审视和疏离,也没有之前的复杂和试探。
他向她,极轻微地,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秦望舒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水,隔空与他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无需言语。
随后,她偏过头,
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二叔苏文越和二婶孙氏的目光。
苏文越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而他身边的孙氏,更是脸色惨白,那双总是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恨意与后怕。
她们的计划,满盘皆输!
孙氏死死地攥着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看着那个安然坐在席间,神色淡然的少女。
这个秦望舒,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秦望舒迎着他们的目光,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朝着他们的方向,遥遥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然后,在他们愤怒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倒下一杯茶水,再一饮而尽。
那姿态,嚣张,且挑衅。
苏文越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