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雄兽都声称自己不会醉酒,盛苒心有怀疑,但也无从求证。
毕竟没正儿八经喝过,哪能知道他们到底会出现什么状况。
她想,顶多也就让他们在制作的过程中尝几口,不会出什么岔子。
裴啸行正照着她的图纸搭建蒸馏装置,盛苒指挥着其余三人把浊酒搬到石桌上。
坛口的木塞透着股酸馊味,渡鸦忍不住皱了皱鼻,并不明白妻主的用意。
让他们外出买酒前,她特意嘱咐要挑发酵最足的几坛。
他忍不住在心里怀疑,这样能做出比醉仙楼更好的酒?
醉仙楼的酒虽然不干净,闻着倒挺吸引人,起码能说服人心甘情愿喝下去。
若是妻主做出来的酒让人喝都不愿意喝,那该拿什么赢?
盛苒在兽夫们的视线下拨开木塞,只一瞬间,酸馊味漫开来,里面的酒液浑浊得像掺了泥,是连最穷的兽人都嫌弃的劣等货。
盛苒却摸了摸坛底的沉淀物,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凌瑞不由小声嘀咕:“妻主这是想把浊酒提纯?”
淮珺一直默默观察着盛苒的举动,也忍不住开口:“……这么多杂质,除了兑水还能怎么提纯?难不成她有本事把泥疙瘩变成玉珠子?”
裴啸行已经按照盛苒的图纸备好了装置,其余几个兽夫们纷纷围上去,一同端详。
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瓶子被她称作蒸馏瓶和冷凝管,可是光看图纸,大家并没有看出神奇之处。
妻主究竟打算做什么?
在大家好奇又不解的目光下,盛苒将浊酒倒进蒸馏瓶,用木勺撇去表面泡沫,专注得惊人。
突然,褐色的酒液溅在她的衣裳上,像缀了些奇怪的斑点。
盛苒只瞥了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事情上。
反正也不是多新多好的衣裳,弄脏了便弄脏了,之后洗洗就好。
她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让裴啸行微微蹙眉。
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到,妻主的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很久了。
记得在性情大变之后,她也再没买过新衣裳。
裴啸行有些心疼,不想让盛苒这般操劳,“妻主,您要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们吧。”
一句两句和他们也解释不清,盛苒摇摇头,有些执拗地继续。
对于她要做的酒,裴啸行心里其实也不抱期待。
图纸他已经看过,整套装置并不精密,很轻易地就能搭建成功,若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把浊酒提纯,那妻主还真是神仙转世。
凌瑞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盛苒接下来的步骤,“把蒸馏瓶架在火上了,还往冷凝管上浇山泉水,这法子从没见过!”
时间流逝,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地下室里只透得进油灯的光。
盛苒整着冷凝管的角度,蒸汽顺着管壁凝成水珠,滴进陶罐的声响格外清脆。
兽夫们帮不上忙,坐立难安,只能在一旁戳戳火堆,或者帮妻主擦擦汗。
淮珺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蒸馏装置上瞟,“这东西真能出好酒?”
他其实只是想找个机会和盛苒说话。
毕竟其他兽夫都有资格体贴她、靠近她,他却只能继续劈着柴,有些融入不进。
但他找存在感的方式有问题,语气里的怀疑像扎人的刺,让盛苒不愿意搭理。
面前劈好的柴已经摞成小山,淮珺连最后的价值也发挥不出来。
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确实不好听,他思前想后,换了一个更加柔和的语气:“比醉仙楼的甜水烈?”
盛苒终于愿意施舍他一个眼神,让他等着瞧。
渡鸦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洞内的每一丝声响——蒸馏瓶的咕嘟声里,似乎真的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又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温度一点点降低。
这间地下室有些漏风,夜里的寒气漫下来,连燃烧的火堆也没办法给这么大的空间供暖。
凌瑞是个急性子,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他的耐心消耗殆尽,担心盛苒这样下去会着凉,“妻主,要么算了,我们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盛苒充耳未闻,拢了拢衣襟,指尖冻得发红,却依然专注地盯着陶罐里的液体。
凌瑞本想继续劝阻下去,却见盛苒这副被冻得哆嗦却还在坚持的模样,一时语塞。
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炭灰,在火光里颤得像只受惊的蝶。
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凌瑞小声换了句:“……火快灭了。”
说着,默默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妻主,您用火暖暖身子,别被冻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蒸馏瓶的滴液声渐渐慢了下来。
透明的酒液已经积了小半罐,在火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像淬了冰的刀锋,再没有半分浊酒的浑浊。
盛苒拔出陶罐的木塞,清冽的酒香瞬间漫开,没有浊酒的酸馊,没有醉仙楼的甜腻,只有纯粹的烈,像劈开寒夜的闪电。
她倒了小半碗,递到兽夫们面前,眼里带着点期待的光。
裴啸行鼻尖凑近闻了闻,他从前就不爱喝这东西,觉得当今兽世的酒又酸又浊,可妻主做出来的却有很大的不同。
这酒醇正、清澈,他还从未见识过这么好的酒!
微微抿了口,确认自己并不存在妻主口中的醉意,他便放开嗓子喝下去了。
其他几人见状,也要跟着尝点。
作为经常在外拼酒的兽人,凌瑞喝惯了浊酒的味道,乍然嗅到这般香气,不由惊讶地挑眉。
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他接过碗一饮而尽,没想到辛辣感从舌尖炸开,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像有团野火在胸腔里炸开。
凌瑞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却在咳嗽的间隙瞪圆了眼:“这……这是酒?远比我从前喝过的爽多了!”
不是黏糊糊的味觉,喝下去畅快淋漓,还能暖身,没过多久便感觉五脏六腑开始发烫。
【不错吧?】
盛苒用目光问四人,疲倦的神色间终于重新染上几分鲜活的光彩,笑眼弯弯地等待他们的回答。
“特别香醇。”刚才一直说错话的淮珺终于找准机会在盛苒面前献殷勤,他夸赞道,“比醉仙楼地好了千百倍。”
突然想到什么,淮珺又脱口而出:“不过妻主——”
声音戛然而止。
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之后,淮珺的瞳仁微微放大,一张脸憋得涨红。
后半截的话卡在喉咙里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偌大的地下室里只出现了“砰”的响动。
渡鸦将手中的碗重重地砸在桌上,音色凉凉地轻哼一声,眼神睨过去。
“我看你是醉得不轻。”
他都没叫过盛苒“妻主”,这个前兽夫,哪来的脸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