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在本就寂静的病房里却显得很是清晰,
钟晚拿着画笔的手一顿,而后收敛心神刚想专注继续画下去时,
却被林晏安握住了手腕,
钟晚不解的侧头看去,
只见林晏安薄唇微抿,喉结滑动,声音有些喑哑的看着钟晚说道:“晚晚,休息吧,不着急了。”
投资商撤资在他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就连最后一晚上都等不及,更没想到会在他老婆顶着虚弱的身体动笔之后,
他的目光深邃,眼底隐约闪过些许的怒气。
钟晚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虚弱的安抚道:“他们选择撤资是他们没有眼光,”
“别生气,我们专心干自己的。”
林晏安静静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的力道不重,仿佛生怕弄疼她一样,
就算被他握住手腕,钟晚依旧可以提起画笔继续画着,
虽然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吧,
不过此时她也没精力想太多了,
随着她画面的丰富,她的呼吸都慢慢的粗重起来,额头上更是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就连她握着画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描绘一个穿越千年的执念,远比她想象中的要费神很多,
林晏安见状几次欲言又止,想要让她停下休息,可是想到她刚刚那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缓缓的放开了手,
只能拿起旁边的纸巾,动作轻柔的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水,
默默的坐在她的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的,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裴叙白神情严肃的拿着手机返回病房之内,
看着裴星宇和裴星瑶担心的眼神微微摇头,
就连柳华和程砚舟急匆匆的赶过来,在感受到病房内的氛围时,都下意识保持了安静,
终于,钟晚的笔尖缓缓地在画纸上勾勒完最后一笔之后,整个人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无力的向后靠后,手中的笔瞬间滑落,
却在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化作一缕黑色的光线,飞快的在病房里绕了一圈,从裴家父子三人的眼前闪过,穿越那道透明的身影,回到钟晚的身上,而后瞬间消失不见,
一瞬间,众人都瞬间察觉室内突然出现的那股凉意。
可林晏安却没功夫在意这些,他连忙接住钟晚,很是焦急的喊道:“晚晚……”
钟晚瘫在他的怀里,看着他那担心的表情微微摇头,很是无力的笑道:“我没事……就是困了……”
她的声音苍白无力,眼皮都沉的不行,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却还在努力的叮嘱道:“别担心……有问题就通过你爷爷联系……”
她的话还没说完,腿上的画纸就瞬间浮起了身后,
钟晚费力的侧头看去,看着画纸缓缓停到那道透明的身影旁边,听着脑海里突然响起的机械声,嘴角微微勾起,
【叮:检测到灵体,系统发布任务中……】
【任务:青山无悔。任务等级LV5。】
【任务奖励:元整。】
播报结束的瞬间,钟晚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没了意识。
“钟晚!”
林晏安瞬间被吓了一跳,他的双眼猩红,整个人瞬间无措极了。
裴叙白连忙上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下她的鼻息,在感受到指尖的微热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我去叫医生!”
程砚舟慌乱的丢下一句话,刚想转身出去,
就听到裴叙白连忙喊道:“等一下!”
“裴总?”
程砚舟蹙眉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裴叙白抬手拍拍林晏安的肩膀,松了口气:“别担心,她就是睡着了。”
“你仔细听一下。”
林晏安神色一怔,连忙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在听到她那平稳的呼吸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林晏安紧紧抱着钟晚的身体缓了片刻,确认她只是脱力睡着之后,他那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
林晏安小心翼翼的把钟晚的身体放到床上,贴心的给她盖好被子,
而后侧头看向那张悬在空中的画卷,以及画作旁那道逐渐出现的青衫文士虚影。
画纸隐约间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道身影的五官仿佛都在那道光芒的照耀下慢慢地清晰不少,
可比钟晚以往画的相比,终究还是不算完整,
可能是钟晚的身体精力有限,也可能是画作画的太过粗糙,
眼前的男人五官有型,身形却依旧有些模糊,只有那件褴褛的青衫依旧夺目。
只见他看着昏睡的钟晚,深邃的双眸里满是复杂,似是感激,又似是千年孤寂终被理解的触动。
他的视线扫过眼前的几人,而后落在面前的那张画纸之上,
看着眼前的画卷,看着上面独特的画风,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又在指尖即将碰到之时停了下来,
最终化作一声浓重的叹息,
裴叙白和林晏安对视一眼,而后上前,用他在剧中学的礼仪恭敬的对着那道虚影行了一礼:“晚辈裴叙白,见过前辈。”
听到他的声音,看着他的手势,
那道虚影郑重的还了一礼,而后起身站直,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眸光里不再有梦魇中的厉色与斥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历经千年沧桑的疲惫与一种初遇理解的审慎。
“吾名,杜迁,字子固,唐开元年间,任左拾遗。”
杜迁的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历史的厚重感,压得人心头一沉:“吾一生所求,不过‘真实’二字。”
“录民间疾苦,谏君王得失,吾欲以微薄之力,补青史之阙。”
说到这里,杜迁的目光落在裴叙白的身上,严苛而又无奈:“然,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吾所见,盛世之下,饥民遍野;朱门之内,酒肉腐臭;边关之远,财狼环伺……吾一纸上书,欲惊醒朝堂,却……”
杜迁重重的叹了口气,声音都带上了些许的痛苦与煎熬:“吾却获罪于权相,斥为不务正业蛊惑人心,隧远谪岭南……”
“吾毕生心血《民风录》未竟……含恨而终。”
“却未曾想到,吾居然意外附于此笔,唯盼后世有心之人,能见真史,能传真史。”
杜迁话语一顿,身影微微晃动,拂手怒斥:“然,千年等待,换来一纸荒唐!”
他看着眼前的裴叙白,想着他见过的那些表演,更加愤怒了几分:“尔演绎那人,形似而神非,轻佻虚浮,徒具其表,失其魂骨!吾岂能不怒?焉能不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