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并非总是风平浪静。
孩子们的小社会,某种程度上是成人世界的缩影。
一次学校慈善义卖活动,每个孩子需要捐出物品进行拍卖,所得款项捐赠给山区小学。
墨小染捐出的,是苏老先生指导她完成的一幅小幅水墨画——几枝疏落的兰草,题了简单的“幽芳”二字。
笔法虽稚嫩,但意境清雅。
齐司晴捐出的则是一个镶钻的八音盒,华丽夺目。
义卖会上,八音盒吸引了大部分目光,竞价热烈。
而墨小染那幅画,起初无人问津。
林薇薇有些着急,拉着墨小染的手:“小染,你的画也很好看呀!”
墨小染看着自己的画,心里有点失落,但面上依旧平静:“没关系。”
这时,一位受邀前来、气质儒雅的老者驻足在画前,仔细端详了片刻,温和地问:“小朋友,这幅画是你画的?”
墨小染点点头:“跟老师学的。”
老者笑了笑,对负责登记的老师说:“这幅画,我出一万。”
现场微微哗然。
一幅孩童习作,这个价格远超预期。
老者对墨小染和蔼地说:“画有静气,很难得。”
最终,那幅画被老者拍下。
而齐司晴的八音盒,虽然也拍出了高价,但风头似乎被那幅不起眼的水墨画压过了一头。
齐司晴脸色不太好看,狠狠瞪了墨小染一眼。
放学时,在校门口,齐司晴拦住了墨小染,语气酸溜溜的:“哼,不过是运气好,被不懂行的老先生看上了而已。”
墨小染看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得意,只是平静地说:“司晴姐姐的八音盒也很漂亮。”说完,便绕过她,走向等候的车子。
齐司晴站在原地,气得跺了跺脚。
车上,墨小染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对简寂说:“妈妈,今天有人喜欢我的画。”
简寂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心,微笑道:“因为我们小染,本来就是个很棒的孩子。”
冬日的傍晚,墨小染在书房练字,墨洐释难得早归,走进来看她。
她正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墨洐释没有打扰,只是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
灯光下,女儿专注的侧脸,挺直的脊背,握笔稳健的小手,都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慰藉。
他忽然想起平行世界里,那个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小染。
两个身影渐渐重叠,又缓缓分开。
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孩,同样是他血脉与情感的延续,以另一种方式,在他身边成长。
“爸爸。”墨小染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他,转过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墨洐释走过去,大手覆上她的发顶,揉了揉:“写得很好。”
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书房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父女二人,静谧而温馨。
墨小染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心里是满满的安定。
她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复杂。
有像齐司晴那样带着刺的同学,有需要努力才能跟上学业,有形形色色的目光和议论。
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有永远向她敞开的家门,有用耐心和爱为她构筑起坚实壁垒的父母。
她的世界,正在从那个福利院角落里怯懦的小点,一点点向外扩展,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
如同冬日里积蓄力量的种子,只待春来,破土而出,绽放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光华。
圣约斐小学部的日子,像一幅精细的工笔长卷,在墨小染面前缓缓铺展。
她不再是初入时那个需要紧紧攥着衣角才能掩饰不安的女孩。
课堂上的发言,她声音依旧清浅,但条理清晰;小组合作,她虽不争抢领导之位,却总能以精准的构思或细致的查漏补缺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那份沉静,逐渐从自我保护的外壳,蜕变为一种内敛的气质。
林薇薇成了她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伙伴。
这个互联网新贵家的女儿,热情得像一团火,与墨小染的静恰好互补。
她会叽叽喳喳地向小染分享最新淘到的动漫周边,会拉着她去尝学校餐厅新推出的、造型可爱的甜点,也会在别的同学用隐晦方式炫耀海外度假经历时,偷偷对小染做个鬼脸,低语:“又来了,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墨小染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抿唇一笑。
林薇薇的活泼像一道阳光,照进她过于规整的世界,让她感到轻松。
她会把自己带来的、家里点心师傅做的、造型别致又不过分甜腻的曲奇分给林薇薇,也会在她为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时,用最简单的思路点拨她。
齐司衡的身影依旧偶尔出现在视线里。
走廊,图书馆,或是大型集会。
他身边似乎总围绕着几个家世相当的男孩,但他本人依旧是疏离的,像一座移动的小小冰山。
只是,墨小染敏锐地察觉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比看向其他人要长那么零点几秒,那目光里没有齐司晴那种明显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审视,或者说,是某种不动声色的观察。
真正的波澜,发生在一场看似寻常的校级绘画比赛上。
主题是“我的家园”。
这题目对圣约斐的孩子们而言,几乎是信手拈来。
城堡般的别墅,停机坪上的私人飞机,碧波上的豪华游艇……画纸上充斥着具象的财富符号。
齐司晴交上了一幅色彩浓烈、构图大胆的抽象画,据说灵感来源于她家新购入的、由某位知名建筑师设计的别墅,线条凌厉,色彩冲突,极具视觉冲击力,引得指导老师连连称赞。
墨小染的画,直到截稿前最后一刻才交上去。
她画的依然是水墨。
没有恢弘的建筑,没有象征财富的物件。
画面大部分是留白,近处是几块湿润的、墨色晕染开的太湖石,石缝间探出几茎兰草,姿态舒展却坚韧。
远处,是用极淡的赭石勾勒出的、西山园林的一角飞檐,几乎隐没在朦胧的烟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