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散在冷风里,我靠在椅背上,意识有些模糊。灵汐坐在旁边,火铳还搁在膝上,眼睛一直没闭。她见我脸色发青,忽然伸手探了探我的腕子。
“脉跳得乱。”她说。
我没动,只觉胸口像压了块冰,寒意顺着经脉往四肢爬。玉佩贴在心口,那道裂纹还在,红丝一样的东西在纹路里缓缓游动。我知道它要醒了,可我不想让它醒。
我站起身,往园子里走。
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细碎地打在脸上。我解开外袍,盘膝坐在石台中央,开始运转玄冰诀。体内的寒毒这些年一直被压制,如今因真相逼近,躁动得厉害。我不敢停,也不能停。只有把它重新封住,才能继续查下去。
功法刚起,丹田一震。
那一瞬,像是有刀从内里划过经脉。我咬牙撑住,寒气自下而上冲向识海,可还没到肩井穴,整条右臂突然断了似的垂下来。不是麻木,是真断了——经脉寸寸断裂的声音,在体内清晰可闻。
一口血喷在雪上,红得刺眼。
我撑着石台想站起来,可双腿不听使唤。雪越下越大,盖住了我的脚背,冷意钻进骨头。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心跳。
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灵汐跪在我身边,脸白得没有血色。她一把撕开自己的袖口,手腕上立刻渗出鲜血。我张嘴想拦,却发不出声。
她捏住我的下巴,把血渡进来。
温的,带着一股灼烧感,顺喉咙滑下去,直冲五脏六腑。我猛地抽搐了一下,寒毒像是被点燃,疯狂反扑。她另一只手按在我后背,掌心滚烫,真气一点点推进我的奇经八脉。
“别挣。”她说,“你要是死了,谁带我去找答案?”
我没再动。她的血太热,像熔化的铁水,所过之处,冻结的经脉开始松动。可每通一段,她脸色就更白一分。我看见她额头冒汗,手指微微发抖,却始终没停下。
天快亮时,她把我抱进屋,放在床上。
那一夜她没合眼,每隔一个时辰就割一次腕,把血滴进我嘴里。有时我抽搐,她就用手臂垫在我头下,任血顺着胳膊流到床单上。第七日清晨,雪停了,窗纸透进一点灰白的光。
我睁开眼。
屋里很静,炭盆烧得正旺。灵汐蜷在床边的椅子上,披着一件旧斗篷,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她睡着了,呼吸很轻,嘴唇几乎没了颜色。
我动了动手,经脉还在痛,但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冷。寒毒没了,像退潮后的河床,空荡却干净。
我坐起来,她立刻惊醒。
“你醒了?”她抬头看我,声音哑得很。
我点点头。
她笑了下,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看来我的血……还真管用。”
话没说完,我伸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她的唇很凉,碰着我的时候轻轻颤了一下。这个吻没停太久,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呼吸里慢慢软下来。我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
“谢谢。”我说。
她没说话,只是抓住我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很快。
外头传来扫雪的声音,一下一下,节奏很稳。我靠着床头,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脑子里忽然清楚了很多事。德妃临死前的话,玉佩的裂纹,苏青鸾的身份,还有师父当年为何要收留那个孩子——一切都有了线索。
但此刻我不想动。
灵汐靠在我肩上,手一直没松开。她的体温很低,不像有火族血脉的人,可我知道,是她的血救了我。
过了很久,她低声说:“你要去太乙观废墟,对不对?”
我没有瞒她。“嗯。”
“那等我几天。”她抬眼看我,“我得把力气养回来。”
我点头。
她笑了笑,闭上眼又靠回去。屋子里暖得很,炭火噼啪响了一声。
我低头看她手腕,结了层薄薄的痂,但新伤叠着旧伤,一圈又一圈。我轻轻握住那只手,没再说话。
外头扫雪的人走远了,院子里只剩风掠过屋檐的声音。
灵汐忽然睁开眼,盯着门口的方向。
我也听见了。
脚步很轻,踩在结冰的石阶上,一步一步,朝着这边来。不是宫人,也不是侍卫。那步伐熟悉得让我脊背一紧。
门缝底下,慢慢渗进一截月白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