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透过窗纱，柔柔地洒入房间，驱散了夜的深沉。光线如同细碎的金粉，落在凌乱的软榻上，勾勒出相拥而眠的两人轮廓。
方朝阳率先醒来。生物钟如同刻在骨子里般精准，即便经历了昨夜那场远超乎他预料和控制的……意外。他睁开眼，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臂弯里沉甸甸的、温软异常的重量，以及鼻尖萦绕的、属于乐文静身上那独特的馨香，此刻这香气似乎与他自己清冽的气息彻底交融，难分彼此。
他微微低头，乐文静正蜷缩在他怀里，睡得正沉。她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夜泪痕干涸的痕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却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满足而恬静的弧度。她的一只手臂还紧紧环着他的腰，仿佛生怕他跑掉一般。
方朝阳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昨夜那失控的、炽热的、带着泪水咸涩和肌肤相亲滚烫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她倔强的眼泪和执着的索取下，那坚守多年的道心是如何产生裂痕，最终被汹涌的本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冲垮。
他尝试着默默运转《太平清领书》心法，却发现丹田内那原本圆融流转的太平真炁，似乎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燥意。原本清明明澈的灵台，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属于红尘情欲的薄雾。道心受损，并非虚言。这并非意味着修为倒退，而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清净无为”、“致虚极守静笃”的境界，被强行注入了一道鲜活、炽烈却也纷扰的变量。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气息拂动了乐文静额前的碎发。这声叹息里，有无奈，有对自身定力不足的审视，或许……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就在这时，乐文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也悠悠转醒。她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方朝阳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喉结，感受到彼此肌肤相贴的亲密无间，昨夜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轰”的一下，她的脸颊连同耳根都迅速染上了绯红，比昨晚任何时刻都要鲜艳。羞涩、甜蜜、以及一丝事后的无措，让她下意识地想缩回环在他腰间的手，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她细微的动作惊动了方朝阳。他低下头，目光与她慌乱躲闪的眸子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亲密和微妙。
“早……早安。”乐文静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早。”方朝阳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刚醒时的磁性，听得乐文静心头又是一阵乱跳。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往日纯粹的平静，而是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对自己道心的评估，也有对她……一丝难以定义的柔和。
他的平静（哪怕是带着复杂情绪的平静）反而让乐文静更加心慌。她鼓起勇气，抬起眼，怯生生地问：“你……你生气了吗？”她指的是昨晚自己那近乎“强迫”的行为。
方朝阳沉默了片刻，就在乐文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既已发生，追悔无益。”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否生气，但这句“追悔无益”，更像是一种对现实的接受和……对她行为的某种程度的宽容。他没有指责她，这已经让乐文静大大松了口气。
“那……那道心……”乐文静还记得他之前说的“心神不宁，易生心魔”，此刻更是担心因为自己而坏了他的修行。
方朝阳感受着体内那丝滞涩的真炁，坦然道：“确有影响。”他看着乐文静瞬间变得紧张和愧疚的脸，顿了顿，补充道，“然，福祸相依，未尝不是一场历练。”
道心染尘，是劫，却也可能是让他更深刻理解“入世”、理解“情”之一字的契机。太平道追求“致太平”，若连身边最真实的情感都无法面对和体悟，又何谈守护更广阔的苍生？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隐约浮现，但他并未宣之于口。
听到他这么说，乐文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但愧疚感依旧存在。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却坚定地说：“对不起，朝阳……是我太任性了。但是……我不后悔。”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其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方朝阳揽着她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氛围已经与昨夜截然不同。尴尬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密过后、彼此心照不宣的静谧与连接。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就被现实打破。
楼下传来了苏晴准备早餐的轻微响动，以及乐老爷子晨起散步的咳嗽声。
乐文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他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睡衣，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快……快起来！要被发现了！”
方朝阳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从容地起身，捡起自己的衣物，动作依旧沉稳，只是比起平日，似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当两人各自整理好仪容，打开房门时，仿佛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乐文静那红肿未完全消褪的眼睛、过于红润的脸色以及偶尔偷瞄方朝阳时那藏不住的羞涩与甜蜜，终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而方朝阳，虽然依旧是那副清冷沉静的样子，但他周身那股原本纯粹出尘的气息，似乎也悄然融入了一丝属于人间的、温润的羁绊。
这个清晨，往生斋的方掌门，与乐家的千金，在经历了一场由倔强和眼泪引发的“意外”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无法逆转的改变。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天劫的阴影并未散去，但至少在这一刻，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乐家人更加“了然”和“关切”的目光，以及彼此之间，这份崭新却又沉重的关系，所带来的甜蜜与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