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异崎光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个“我”字之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无法在柊一飒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前继续编织谎言，却也无力将真相和盘托出。那沉重的秘密，连同蚀骨的愧疚，几乎要压断他的脊梁。
柊一飒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光，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仿佛在等待猎物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
“够了！”
甲斐隼人猛地从角落站起，大步走到光的身前，用身体隔开了柊一飒的视线。他像一头发怒的幼狮，尽管面对的是深不可测的“绑架犯”，保护光的本能却压倒了一切。
“柊老师！你何必这样逼他！光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吗？他和澪奈的事……那是他们的隐私！”甲斐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回头飞快地看了眼光苍白的脸，眼神复杂，“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欺负澪奈的混蛋，而不是在这里审问光！”
甲的介入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对峙。一些学生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光、甲斐和柊一飒之间逡巡。
柊一飒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对甲斐的打断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满意。他没有看甲斐，目光依旧锁定在光身上。
“隐私？”柊一飒轻声重复，带着嘲讽，“当‘隐私’成为掩盖真相的借口，当‘沉默’成为伤害的帮凶，它就不再无辜。甲斐同学，你的维护，或许正是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他不再紧逼光，而是转向全班，声音提高：“看来，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来帮助某些人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操作电脑，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这是我从景山澪奈同学遗落的旧手机里恢复的一段录音。”柊一飒平静地宣布，“时间，是在她被污蔑使用兴奋剂之后不久。地点，是教学楼的楼梯间。”
光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播放器。一种比恐惧更甚的不安攫住了他。
录音开始播放，背景有些嘈杂，但对话清晰可辨。
先是澪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恳求：“……宇佐美同学，视频真的是假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请不要再散布那些谣言了，好吗？”
接着是宇佐美飒纪那标志性的、带着讥讽的尖利声音：“谣言？景山，证据确凿啊！你靠着作弊拿了冠军，现在装什么清白？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想着异崎君啊？我劝你死心吧，你这种有污点的人，根本配不上他！只会玷污了他的完美形象！”
录音里，澪奈的呼吸明显一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关他的事。”
“当然关他的事！”宇佐美的声音更加刻薄，“你离他远点就是对你好！你以为异崎光真的会在意你？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不过是看你游泳好，对你有点兴趣罢了。现在你臭了，他躲你还来不及呢！听说他最近学生会很忙哦，是不是在故意避开你啊？呵呵……”
“咔哒”一声，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教室里一片死寂。
宇佐美飒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她想尖叫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异崎光——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宇佐美那些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原来，澪奈承受的，远不止身体的推搡和课桌上的污言秽语。这些诛心的言论，这些针对他们关系的恶意揣测和离间，才是真正将她推向绝境的刀。
他想起那段日子，澪奈的疏远，她强装的笑脸，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当时在做什么？他在学生会处理着“重要”的毕业流程，他在维持着他那可笑的、不容有瑕的完美形象！他甚至……真的因为忙碌而减少了对她的关注！
“玷污他的完美形象”……“他躲你还来不及”……
宇佐美的话和澪奈当时绝望的眼神在他脑中重叠、爆炸。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低吼，从光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再也无法站立，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黑板上。他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哭泣，而是某种情绪彻底崩溃、堤坝完全决裂时发出的，野兽般的哀鸣。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镇定、完美，在这一刻，被这段残酷的录音彻底击碎，碾落成泥。
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共犯。用他的疏忽，用他那可悲的“完美”包袱，间接将最爱的人推下了深渊。
柊一飒静静地看着彻底崩溃的异崎光，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听见了吗？”他对着死寂的教室，对着每一个脸色惨白的学生，一字一句地说，“杀死景山澪奈的，不只是伪造的视频，不只是推搡和涂鸦。更是这些无处不在的恶意揣测，是你们每个人的沉默、纵容，甚至是……自以为是的‘保护’。”
他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甲斐隼人，扫过瑟瑟发抖的宇佐美，最后落在蜷缩在墙角、痛苦得无法自已的异崎光身上。
“而你们每一个人，”柊一飒的声音冰冷如铁，“都是这场谋杀的，沉默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