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室内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彻夜未眠的特训已接近尾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模拟盲人的行动姿态。
顾仰山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打磨光滑的盲人手杖，递给李景异：“记住，盲人行走，靠的是手杖对地面的触感，和脚步的谨慎试探。每一步都要稳，不能急。”
李景异接过手杖，入手是微凉的木质触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那双清亮的眼眸已然“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茫然。他微微垂眸，长睫在下眼睑投下阴影，恰好掩去了眸底可能残存的锐利。
他开始了练习。
手杖在前方地面上轻轻点触，发出规律的、轻微的“哒、哒”声。他的步伐随之移动，不快，但异常沉稳。遇到顾仰山故意放在路中间的椅子，他会停顿，手杖仔细探索障碍物的轮廓，然后侧身，小心翼翼地绕过。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几乎看不出破绽。
顾仰山抱臂站在房间中央，冷眼审视着。不得不承认，这个叫丁一的龙套，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惊人得强。一夜之间，他已经将盲人的姿态学得形神兼备。那微微垂首、依靠听觉和触觉前行的模样，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脆弱感，与他记忆中关于李约瑟的资料影像高度重合。
然而，就在李景异试图绕过一张铺着流苏桌布的小圆桌时，手杖的尖端不慎勾住了垂落的流苏。他身体微微一滞，脚下下意识地踉跄了半步。
就在他身形微晃的瞬间，一直紧盯着他的顾仰山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触手之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的纤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李景异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惊呼，他只是极快地借助顾仰山手臂传来的力量，脚尖轻点地面，腰肢微一发力，便迅速稳住了身形，重新站得笔直。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站稳后，李景异微微侧过头，“望”向顾仰山的方向——尽管他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他轻轻颔首，用属于“丁一”的那副清软声线，礼貌而疏离地道谢：“多谢。”
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踉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手臂微微一动，示意顾仰山可以松手了。
顾仰山却觉得自己的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对方手臂微凉的体温、纤细却隐含力量的触感，以及那迅速稳住身形时透出的、与脆弱外表截然相反的沉稳内核，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这反差像一根极细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过了顾仰山的心尖。
他竟然……有点不想收回手。
这念头刚一冒出，就被顾仰山强行压了下去。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松开了手指，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后退半步，拉开一个看似安全的距离，语气刻意恢复了冷硬：“集中注意力！任何细微的失误都可能致命！”
李景异仿佛没有察觉他瞬间的异常，只是重新握紧了手杖，空洞的目光转向前方，继续他的练习。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专注，那模样在晨光中竟有几分娇俏，却毫无怯懦之意。
顾仰山看着他的背影，指尖那残留的、微凉而细腻的触感挥之不去，心底那丝异样的躁动，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来。他暗自握了握拳，将这莫名其妙的情愫归咎于连轴转的任务带来的精神疲惫。
必须保持清醒。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一场交易，一个任务。这个叫丁一的龙套，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过分漂亮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