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关上时,走廊里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压抑。
一行人并肩走向陆亦可的办公室,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绿植透着几分生机,与审讯室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陆亦可熟练地拿起热水壶,给祁同伟和程度各沏了杯热茶,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茶香漫开。
她将茶杯递到两人面前,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看向祁同伟由衷赞叹道
“祁大哥,我算是服了!这个欧阳菁进来这么久,油盐不进一直不松口,没想到今天这么痛快就招了,你这手段也太厉害了!”
祁同伟端起茶杯,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只是淡淡笑笑,并未多言。
“祁大哥,你快说说,”
陆亦可凑了凑身子,追问得更急切了,道
“你是怎么注意到今天是她生日的?这一步也太关键了,直接戳中她软肋了!”
祁同伟抬眼,目光转向身旁正喝茶的程度,嘴角噙着笑意开口道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得说我们程局长心细。出发前特意把涉案人员的基本信息摸得透透的,连生日都记着,不然我今天这出‘人情牌’,可就要砸了招牌了!”
一旁的程度刚喝了口热茶,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猛地咳嗽了两声,脸颊瞬间涨红。
可当他对上陆亦可投来的、带着几分钦佩的目光时,立马收敛了失态,挺直了腰背,脸上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坦然模样,还微微点了点头,仿佛真的是他思虑周全。
(祁局真是好人啊!这种露脸的机会都想着我,还特意抬举我!)
程度心里美滋滋的,暗自琢磨。
(为了祁局这份信任,我也得再加把劲!说不定还能借着这机会,拿下陆亦可这个小辣椒,一举两得!)
被莫名发了“好人卡”的祁同伟,看着程度那副顺水推舟、暗自窃喜的模样,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还真是会顺杆爬,一点都不谦虚。
祁同伟手指叩了叩桌沿,语气突然严肃道
“亦可,今天的事,保密条例再给我记牢一层,半点风声都不能漏。”
陆亦可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犹豫道
“祁大哥,我明白。可要是侯局长那边追问起来,我该怎么回应?”
“侯亮平?”
祁同伟抬眼,目光锐利如刀,脸上全然没了平日的缓和,只剩一派严肃道
“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程度知,就这三个人!不管是谁来问,哪怕是季检察长亲自询问,也不能说!真有人揪着不放,让他们直接找高书记去!”
这话分量极重,陆亦可心头一凛,再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点头道
“是,我记住了,一定守口如瓶。”
祁同伟这才缓和了神色,站起身整理了下警服外套。
程度也跟着起身,两人朝门口走去。
出了办公楼,坐进车里,程度脸上就忍不住漾开笑意,到后来竟忍不住低笑出声,一路傻乐个不停。
祁同伟被他笑得心烦,侧头瞪了他一眼,无语道
“你小子吃了哈哈屁了?一路傻乐啥,思路都被你搅乱了。”
程度收了笑,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得意,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祁局,不是我故意乐,刚才您跟陆处谈话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
——是吴法官打过来的,邀请我晚上去她家里做客呢!”
祁同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缓缓点头,语气带着赞许道
“不错,吴法官肯邀你上门,是好事。”他抬腕看了看表。
“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去买点像样的礼物,晚上好好表现,别失了分寸。”
话锋一转,祁同伟的神色又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从明天开始,你把刘新建给我盯紧了。发挥你的本事,他的一举一动,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都给我一一记下来,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我要的是他的全方面情况,查个底掉!”
程度一听能放假,脸上刚涌上更浓的喜色,可听到后面的工作安排,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腰杆一挺,语气坚定道
“祁局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刘新建查得明明白白,连他祖宗三代都给您摸清楚!”
(祁局把我放心里,我绝不把祁局踹沟里!)
祁同伟顿时有些汗颜,我谢谢您啊……
当下朝司机吩咐道
“开车。”
车子平稳驶出,汇入了城市的车流之中。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反贪局大楼,空气中浮着细微的尘埃,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侯亮平推门而入时,周身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神此刻沉郁着,全然没了追查案件的锋芒。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便重重陷进沙发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上午赵东来的嘴脸。
“侯局,通个气罢了,山水集团那边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赵东来的声音循循善诱,递过来的银行卡沉甸甸的,压得人心里发堵。
多年的反贪职业病,让他想也没想就推了回去,可架不住对方话里话外的威胁,最终还是含糊应下了通风报信的事。
他现在,一想起与那三个“黑妃”酣战一宿,就满心悔恨。
若是正常美女,或许他还能找个借口自我开解,可这般羞辱式的“投诚”,只让他觉得恶心又憋屈。
一整个下午,他都蜷缩在办公室里,拒绝了所有无关的打扰,任由愧疚与愤怒在心底翻涌。
直到下班铃声响起,他才缓缓起身,脸上没了多余的表情,只剩一片麻木。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同事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问好。
“侯局好!”
“侯局下班了?”
一声声恭敬的问候,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脸色才缓和了些许。
刚走出办公区,周正便迎面走来,看见侯亮平,立刻挺直了腰板问好道
“侯局!”
侯亮平点点头,脚步未停,随口问道
“今天局里一切正常吧?”
“侯局,一切正常!”
周正连忙应声,话音刚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
“哦,对了,上午京州市局的祁局长来过,提审了欧阳菁。”
“唰”地一下,侯亮平正要迈下台阶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盯着周正道
“你说谁来了?”
周正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一凛,只觉得压力山大,连忙重复道
“是京州市公安局局长祁同伟,早上过来提审了欧阳菁。”
“祁同伟?”
侯亮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不爽道
“他凭什么提审欧阳菁?这么大的事,咋没人跟我说?”
注意力瞬间被完全吸引,先前的烦闷,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压了下去。
周正额角冒出细汗,急忙解释道
“您上午不在,是季检同意的!”
“老季同意的?”
侯亮平的脸色愈发难看,沉声道
“问出来什么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现场只有陆处长在陪着!”
周正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触怒了眼前的人。
侯亮平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周正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而侯亮平脸上的麻木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凝重与锐利,他转身风风火火地朝着陆亦可的办公室走去,脚步急促,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姓祁的这是想截胡自己的机缘,做梦,此事得问个清楚。
处长办公室内。
陆亦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心里满是无奈的烦躁。
真是邪了门了,她那向来挑剔的老娘,不知道被程度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破天荒要把人请到家里吃饭。
想起刚才母亲在电话里那雀跃的语气,还有刻意叮嘱她“穿得好看点”时的娇羞暗示,陆亦可就一阵头大。
爸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嫁出去?
她手指敲着桌面,心里已经盘算好
——待会儿就以手头案子没结、需要加班为由,把这顿饭给推了。
正琢磨着怎么跟母亲说才不会挨骂,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陆亦可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就见侯亮平黑着一张脸闯了进来,那表情像是她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要将人吞噬。
“陆亦可?”
侯亮平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直奔主题,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质问道
“欧阳菁今天都和祁同伟说什么了?”
这一下,陆亦可心里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了。
局里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内情,但她早搞清楚了,这家伙就是一个靠着媳妇吃软饭的,凭什么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质问她?
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慢悠悠地回怼道
“侯大局长,不好意思哈。祁局特意交代了,这事要保密,所以呢
——无可奉告!”
“你……”
侯亮平被噎了一下,手指着她,脸色更沉。
但他很快压下火气,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局长的威严道
“陆亦可,你搞清楚。我才是反贪局的局长,欧阳菁也是我抓回来的。你跟我保密,合适吗?”
“侯大局长,这事啊,还真合适。”
陆亦可指了指桌上的电话,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道
“省委高书记亲自安排的。有困惑?呐,打给高书记,只要他松口,我立马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一个字都不带漏的!”
侯亮平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
“陆亦可,你,很好!”
“那是自然。”
陆亦可拢了拢头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道
“本姑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自然很好!门在后面,好走不送!”
侯亮平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陆亦可忽然觉得,那个油嘴滑舌的程度,似乎比眼前这位盛气凌人的侯局长顺眼多了。
这么一想,她对晚上的饭局,竟也没那么抗拒了。
当下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拎起包包,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