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镇,北坡的山顶上。
水雾里忽然飘出几串彩色泡泡,无序晃着缠满丝带的尾巴,四蹄随意搭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指尖的水雾被他捏成一只迷你蝴蝶——翅膀沾着星点光屑,和山下停在午夜鬃毛上的那只发光小家伙一模一样。
端坐在他身旁的暮光闪闪,角尖闪着缕温和微光,没去碰身边飘散的泡泡,只是目不转睛望向山下:
雨幕里,暗紫色的身影还蹲在三块并排的墓碑前,角尖那点淡紫微光轻轻拢着碑旁的星辰花,嘴唇微抿又轻动,分明是在对着碑上“卡姆”的名字轻声呢喃,蹄边还放着那块刚拧干、沾着浅褐色印记的布巾。
“明明都是这别扭性子,就不能痛快点吗?”无序戳破个飘到鼻尖的泡泡,溅出的水珠被他凝成星屑撒在风里。
“要坦诚相见嘛,要表明心意嘛,结果倒好,一个个都别别扭扭的,看得我真是难受!”
他说着,又把指尖的迷你蝴蝶往山下推了推,看着它绕着午夜的角尖转了圈。
暮光闻言,先轻轻摇了摇头,角尖的暖紫微光蹭过蹄边的笔记册封皮——上面还沾着辰曜紫曦标星轨时蹭的淡紫墨水,随后才用蹄尖轻轻碰了碰册子边缘:“你不懂这种‘别扭’里的心思啊。午夜对着墓碑‘别别扭扭’,是因为有些话,只有对着这些牺牲的伙伴——对着卡姆他们,才敢慢慢说出口,比如那些没来得及在战场上说的‘抱歉’。”
无序斜眼扫过山下,忽然嗤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这会儿估计都在说丧气话呢,就跟以前你刚担起指挥责任那会儿差不多。”
“嗯,”暮光的目光落回午夜身上,声音软得裹着水雾,“那时候我嘴上跟大家说‘能稳住防线’,夜里却攥着老兵留下的橡木杖睡不着,总怕自己指挥错了,让伙伴们白白冒险——现在午夜也一样,表面上总说‘会守住南风镇’‘不辜负牺牲的战士们’,心里却藏着太多的怕:怕没护住该护住的伙伴,怕现在的安稳配不上他们的牺牲。”
她顿了顿,看着午夜护着星辰花的微光又稳了些,补充道:“至于我不催她,是因为有些结,得她自己慢慢解。旁人催得再急,也不如她自己想通时,放下得好。”
“得得得,就你们懂‘解心结’!”无序抬手又戳破个飘到眼前的泡泡,溅出的水珠却被他用魔法凝成细雾,悄悄往山下送——刚好裹住午夜头顶的雨丝,让原本砸得急的雨势软了些,只轻轻落在青草上。
他晃了晃缠满丝带的尾巴,斜眼睨着暮光:“我可没那闲心等她磨磨蹭蹭解结——就是嫌这雨吵得慌,连我捏的蝴蝶都飞不痛快了!”
但话虽这么说,龙马先生却又把指尖那只迷你水雾蝴蝶往山下推了推,让它绕着午夜蹄边的布巾转了圈,还顺带把远处甜糕铺的淡甜香气往那边送了送,“再说了,要是她再蹲下去,甜糕铺留的紫糖霜都要被孩子们抢光了——到时候她又该对着墓碑念叨‘没兑现甜糕承诺’,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说着,他忽然瞥见山下午夜的角尖微光又亮了些,连那朵星辰花的花瓣都悄悄舒展了半瓣,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赶紧转头戳破个更大的泡泡,掩饰道:“看!我说吧,再磨叽下去,什么都要耽误了!”
——
龙马先生的目光还没从山下午夜起身的背影上收回,余光却先扫到了身旁的暮光闪闪——她还维持着望向山下的姿势,角尖那缕温和微光没散,鬓边的鬃毛沾了点水雾,没戴皇冠的模样明明比平时少了些距离感,可那盯着小不点时不催不逼的眼神,却莫名让他想起谁。
他晃了晃缠满丝带的尾巴,指尖捏碎个刚飘来的小泡泡,没好气地调侃道:“我说你啊,做事风格怎么越来越像塞拉斯蒂亚了。”
见紫色天角兽有些不解地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坦然的疑惑,仿佛在说“我原本就是这样啊”。
无序干脆往岩石上靠了靠,连吐槽都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劲儿,“以前遇上事,你比谁都急着往前冲,现在倒好——等那小不点儿蹲在墓碑前自己磨叽半天,也不催不赶的,连眼神都软乎乎的,跟她当年看着我们闹脾气、等我们自己想通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暮光闻言,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角尖的微光轻轻蹭过笔记册:“只是不想让午夜觉得她是被我们推着走的而已。”
“得了吧,”无序伸手戳破个飘到暮光面前的泡泡,溅出的星屑落在她鬃毛上,“‘不想推着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跟塞拉斯蒂亚当年说‘给她们点时间,就会自己领悟的~’,在我看来根本没区别——再这么下去,下次镇上小马见了你,该忘了你是暮光,直接喊‘小塞拉斯蒂亚’了!”
他说着,又往山下瞥了眼——午夜已经走到了花田边,鬃毛上的蝴蝶还跟着,而暮光的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嘴角那点笑意软得更明显。
无序咂了下嘴,没再往下说,只是悄悄把指尖刚捏好的迷你蝴蝶往暮光面前送了送,又在她要接的时候赶紧戳破,嘴里嘟囔着:“看什么看,我就是嫌这泡泡挡视线!”
嗯……无所不能的混沌大王似乎忘了,暮光闪闪早就不是以前那匹初任小马利亚统治者时的年轻小马了。
这都过去900多年,她在神态和作风上,有点像自己的老师——前任小马利亚统治者宇宙公主,这不也很正常吗?
——
雨不知何时歇了,风卷走了最后一片雨云。
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北坡的青草上,把蹄边的水洼映得发亮,也轻轻落在午夜的脸颊——她正对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发怔,蹄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军牌,金属的凉意贴着皮肤,像在提醒什么。
“……唔。”
最消极的时候,午夜确实想过用时空魔法回到过去,把那些糟糕的结局统统改写。
可真的有用么?或许能挽回一或是两件的遗憾,但终究是有限——一旦操之过急,反而会让此刻好不容易守住的“未来”分崩离析,落得彻底毁灭的下场。
她忽然想起从前,那时的自己实在莽撞,竟凭着一股冲劲就草率下定了决心。
不过,那次侥幸的成功了,未来也没因此出半分偏差。
但这次不一样——短短几秒的决定,牵动的是上万战士的生死,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正当她陷在沉甸甸的思绪里时,一只泛着微光的蝴蝶忽然轻轻落在她的肩上,翅膀沾着的晨露蹭了蹭她沾水汽的鬃毛,凉丝丝的触感像在拉回她飘远的神思。
暗紫色天角兽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蝴蝶已振翅飞起,缓缓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翅膀轻颤着,刚好停在刻着“卡姆”二字的地方。
午夜的目光跟着蝴蝶落下去,蹄尖忽然发颤——她想起终局之战前,卡姆蹲在营地的星辰花丛边,也是这样一只沾着晨露、翅膀泛着星光的蝴蝶,停在他磨得发亮的铠甲肩甲上。
那时他蹄里攥着半块油纸包的甜糕,笑着递过来:“等仗打完了,午夜统领,你可得尝尝我们南风镇的紫糖霜甜糕——闻名整个小马利亚的甜品,甜而不腻,比战场干粮好吃百倍。”
那时蝴蝶的翅膀也亮得像揉了点星光,和此刻这只连星屑的纹路都像。
“是你在提醒我吗?”她轻声问,声音卸了些沉郁,软得能融进风里。
蝴蝶没回答,只翅膀又颤了颤,像在点头。它从墓碑上飞起,绕着三块衣冠冢飞了一圈,最后停在碑旁那朵被魔法护住的星辰花上——花瓣被阳光晒得舒展,浅紫花芯里沾着点蝴蝶抖落的星屑,像卡姆当年在花田撒下的种,藏着“会好起来”的盼头。
午夜慢慢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蝴蝶的翅膀,晨露的凉意混着星屑的暖顺着指尖漫开,刚才那股“想回到过去”的执念逐渐不再变得那么重要。
她忽然懂了:卡姆把军牌塞给她时,说的是“别让兄弟们白死”,不是“别让自己后悔”;他想看到的,是孩子追着蝴蝶跑,是甜糕铺铜铃响,是星辰花铺满田野,不是她蹲在墓碑前,把自己困在“没护住他”的愧疚里。
蝴蝶像是察觉了她的松动,振翅往山下飞,飞两步就回头望,翅膀的光在空气里拖出浅痕,像在邀她同行。
午夜站起身,拍了拍蹄上的草屑,颈间的军牌轻轻晃——这次不再是沉甸甸的负担,倒像卡姆在轻轻推她一把,金属凉意里竟掺了点暖意。
她跟着蝴蝶往山下走,路过花田时,风卷着花瓣与星屑落在鬃毛上;走到山腰,远处甜糕铺的香气飘过来,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裹住她。
蝴蝶忽然加快速度,翅膀带起的风裹着甜香往她鼻尖送,径直停在铺子门口的铜铃上,翅膀轻轻一碰,“叮铃”一声脆响,像在笑着喊她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