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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宁无尘引陆云许来到军营深处的军械库。

这座库房藏在山坳之中,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厚重的玄铁石门足有半尺厚,表面铸着交错的龙纹 ——

龙鳞磨损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凛然威严,边缘嵌着磨得发亮的青铜铆钉,钉头光滑圆润,是常年开合摩擦留下的痕迹。

两名精壮士兵扎稳马步,青筋暴起的手臂紧紧抵着石门,肌肉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吱呀” 一声沉闷如雷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千钧重量,仿佛每一寸挪动都在承载着北凉的疆土安危。

库内光线从顶部的菱形天窗倾泻而下,光柱中尘埃缓缓飞舞,照亮了整齐排列的刀枪剑戟。

长枪如林,斜倚在熏黑的木质架上,枪杆是北境硬木经三年熏烤而成,泛着深褐的包浆,被常年擦拭得黝黑发亮,指腹划过能摸到细密的木纹;

长刀悬于墙架,刃口泛着冷冽的寒光,反射出细碎的光影,能清晰照出人的眉梢,刀刃与刀鞘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音,没有半分滞涩;

盾牌叠放如墙,表面的兽纹狰狞依旧,边缘的铜钉打磨得光亮如新,没有半分锈蚀的痕迹,甚至能看到铜钉上士兵们日常擦拭的划痕。

每一件军械都透着被精心呵护的质感,刀鞘的缠绳紧实规整,枪尾的配重牢固沉稳,与护国军军械库中那些锈蚀斑斑的武器、掺假偷工的甲胄形成刺眼对比 ——

陆云许忽然想起,当年在护国军,他曾见过新兵的长枪一折就断,刀刃砍三两下便卷刃,那些所谓的 “军械”,不过是官员克扣军饷后换来的劣质货,连基本的杀敌都做不到,更别提守护袍泽。

陆云许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排长刀的刀柄,木质的温润与金属的凉意在指尖交替。

最终,他的指尖停在一柄乌木柄长刀上。

刀柄由坚韧的乌木制成,表面带着细密的防滑纹路,被常年握持得温润顺滑,仿佛有了生命。

指腹不经意间触到一处细小的刻痕,凝神细看,赫然是一个刚劲的 “尘” 字,笔画利落如刀劈,力道十足,正是宁无尘的笔迹 ——

他在刚到楚国的时候也见过这字迹,那字里行间藏着铁血与坚守。

他微微用力,长刀出鞘半寸,“铮” 的一声清越鸣响,锐利的刃口划破空气,带着逼人的寒气,仿佛能斩断周遭的尘埃。

刃身光滑如镜,能清晰映出他眼底的坚定,连瞳孔中闪烁的灵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每一把刀、每一杆枪,都刻着我的字。”

宁无尘走到另一侧架前,拿起一柄寒铁长枪,枪身泛着北境寒铁特有的冷光,入手沉坠却不失灵动。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枪尾的 “尘” 字,指腹的老茧与金属刻痕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我亲自验过每一件军械,敲一敲枪杆,辨材质是否扎实 —— 掺了朽木的一敲就空,闷响里带着虚浮;试一试刀刃,看锋利是否足够 —— 能削断发丝才算合格,不然上了战场就是给敌人送命;握一握刀柄,查握持是否稳固 —— 缠绳松了要重编,配重偏了要调整,半点马虎不得。”

他抬眼看向陆云许,眼神锐利如刀,没有半分含糊:

“武器是士兵的第二生命,是他们守护自己、守护袍泽的依仗。连武器都敢糊弄,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就是拿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就是最彻底的背叛。”

他顿了顿,指尖依旧停留在 “尘” 字上,语气沉凝如铁:

“刻上‘尘’字,一是提醒我自己,身为元帅,肩上扛着万千将士的性命,容不得半分敷衍;二是提醒所有人,北凉军的每一件军械,都承载着性命与信任,是沉甸甸的责任,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陆云许握紧手中的长刀,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刀柄的温润与刃口的寒意交织,像极了北凉军的铁血与温情。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

宁无尘战甲上未干的血迹,是身先士卒的最好证明;

伙房里亲自尝粥的细致,是体恤士卒的滚烫温情;

死士们肃立如松的决绝,是信念凝聚的磅礴力量;

此刻军械上的 “尘” 字,是责任与信任的深刻镌刻。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对 “正气凛然” 有了最真切、最深刻的认知 ——

这不是刻意营造的威严,不是靠权势堆砌的气场,而是以身作则的坚守,是把士卒放在心上、把疆土扛在肩上的赤诚。

护国军的腐败早已让 “将军” 二字蒙尘,让 “军魂” 沦为空谈,而宁无尘,却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洗刷着权力的污浊,让 “元帅” 二字重焕光彩,让 “军人” 的意义回归本质 ——

守护。

陆云许缓缓抬眸,眼底的犹豫与试探早已褪去,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直视着宁无尘:

“北凉军的都统之位,我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空旷的军械库中回荡,激起细碎的回音。

“我想跟着你,守好北凉这片土地,护好这里的百姓;也想借北凉军的力量,讨回北境的公道,肃清护国军的腐恶,告慰西线死去的弟兄。”

宁无尘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赤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是陆云许初见他时,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虽浅淡,却如冰雪消融,带着铁血之中难得的温情与认可。

他抬手拍了拍陆云许的肩膀,力道沉稳,刚好能感受到玄铁甲片的轻微震动,传递着无声的托付与信任:

“好。从今日起,你便是北凉军都统,掌一军精锐,守一方疆土。”

他语气郑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记住,北凉军没有繁杂的规矩,只有一条 —— 对得起并肩作战的弟兄,对得起托付安危的百姓。”

陆云许重重点头,将手中的长刀归鞘,“咔嗒” 一声利落作响。

刀柄上的 “尘” 字硌着掌心,带着金属的凉意,却如同一份沉甸甸的承诺,深深刻进了心底。

军械库的冷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一人是身经百战的元帅,一人是初担重任的都统,却怀着同样的赤诚与坚守。

北凉的风穿过天窗,带来战场的硝烟气息与远方百姓的期盼,架上的刀枪剑戟仿佛也感受到这份决心,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为即将开启的征程,奏响雄浑的序曲。

一场关乎守护与清算、正义与腐恶的征程,自此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