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府城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经过一番商议,杨家这边,除了舒玉,颜氏也跟着去,主要是怕王夫人管不住舒玉。颜氏拍板,姜妈妈和飞燕必须带上,一个懂医理能调理身体,一个武艺高强能护卫周全。另外,石磊再带上三名身手最好的护卫,一行八人,也算稳妥。
王家那边,王夫人李清娘是主力,王霜是“监军”,再加上随行伺候的婆子丫鬟和护卫,拢共十二人。两队人马合并,后天一早就出发。为了赶路方便,舒玉和颜氏得提前一晚去县城,与王家母女汇合。
决定一下,出发前的这一天,舒玉简直忙成了个小陀螺。
天刚蒙蒙亮,她就钻进了后院扩建中的暖棚。新的暖棚比第一个实验版大了三倍不止,框架已经搭好,青砖垒的矮墙齐腰高,顶上和向阳面预留出了安装玻璃的位置。钱师父正带着周贵等人砌着火龙和烟道,见舒玉进来,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来得正好,点火试试!”
新的火龙烟道比之前的更复杂,覆盖面积也更广。一小堆柴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灶膛里跳跃,众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那几根新砌的烟囱。不多时,几股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起初有些飘忽,很快便稳定下来,笔直地升上清晨微凉的天空。
“通了!都通了!”周贵兴奋地喊道。
钱师父也松了口气,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用粗糙的手摸了摸火墙壁:“还行,这泥坯干得差不多了,再晾个两三天,就能正式用了。到时候保准比那个小暖棚还暖和!”
舒玉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围着暖棚转了一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批西红柿苗、地香泡儿苗,以及用灵泉水泡过的各种青菜种子,郑重地交给了闻讯赶来的杨老爹。
“阿爷,这些秧苗和种子就交给您啦!”
舒玉仰着小脸,语气像个托付重任的小大人,“秧苗得尽快栽下去,菜种看着撒就行。浇水别太勤,见干见湿,通风口白天得打开……”
杨老爹看着小孙女那絮絮叨叨、不放心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暖心,接过东西,大手一挥:
“放心吧,阿爷晓得!保证给你伺候得妥妥帖帖,等你回来,保准满棚子都是绿!”
从暖棚出来,舒玉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纸坊。大火之后的纸坊,重建工作进展神速,烧毁的部分已经清理干净,新的青砖库房和独立的柴房已经垒起了墙基。刘家兄弟几人正带着工匠和雇工忙得热火朝天,虽然脸上还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充满了干劲。
舒玉将新调配好的几罐“纸药”(增加纸张强度和润滑度的植物黏液)交给刘平,让他们不够的话去找杨老爹拿。又叮嘱了些防火和生产的细节。刘平拍着胸脯保证:
“玉丫头你放心去,家里有我们!等你们回来,咱们纸坊肯定焕然一新,出的纸比之前的还好!”
最后,舒玉去了面饼作坊。元娘正在库房里清点面粉库存,见她进来,温柔地笑了笑:“都安排妥当了?”
舒玉点点头,凑到元娘耳边小声说:“娘,地窖里我放了一批西红柿,够铺子用十来天的。要是不够……您就让石叔叔派人去山上找我留的‘秘密据点’取。”
她所谓的秘密据点,自然是空间物资的掩护。
元娘了然地点点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路上小心,听你阿奶和王伯母的话,别逞强。”
一圈安排下来,日头已经偏西。在杨老爹“家里有我”的保证和颜氏“快走快走,再磨蹭天黑了”的连连催促下,舒玉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前往县城的马车。
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熟悉的杨家岭在视线中渐渐远去,舒玉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暖棚的火龙会不会裂?纸坊重建顺不顺利?作坊的面饼够不够卖?……
“别瞅啦!魂儿都掉路上了!”
颜氏看着小孙女那扒着车窗、恨不得跳下去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家里这么多大人呢,还能让你那小摊子散了架不成?安心去府城见见世面是正经!”
舒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靠在颜氏身上。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她一点点谋划、看着成长起来的事业,就像自己种的小树苗,总忍不住时时惦记。
天擦黑的时候,马车终于驶进了静岚县城。刚进城门,早就等在城门口的王霜就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不等马车停稳,就“跐溜”一下钻了进来,带进一股凉气。
“颜奶奶!玉儿!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半天啦!”王霜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一把抱住舒玉的胳膊,对着车夫吩咐,“不去杨宅了,直接去王家!”
颜氏闻言连忙摆手:“这怎么行?我们带了这么多人,怎好去府上叨扰?我们去自家宅子住就成……”
“哎呀颜奶奶!您就别客气啦!”
王霜抱着颜氏的胳膊就是一通摇晃,开启歪缠模式,
“你们那宅子都多久没住人了?冰锅冷灶的,现生火还得打扫半天,多麻烦!我们家屋子多,都收拾好了!
我祖母发话了,务必请你们过去住!您要是不去,我祖母该说我办事不力啦!”
她摇着颜氏的胳膊,软语央求:“好阿奶~就去嘛~我和玉儿晚上还能说说话!明天一早出发也方便不是?”
她小嘴叭叭的,道理歪却热情十足,颜氏被她摇得没办法,看着她那期盼的小眼神,终究是心软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个磨人精!行吧,那就叨扰一晚了。”
“耶!颜奶奶最好啦!”王霜立刻眉开眼笑。
马车拐了个弯,驶向县衙后街的王家。到了府上,王老夫人林氏果然亲自在二门迎接,拉着颜氏的手,笑容慈祥又热情:
“颜妹子,可把你们盼来了!快屋里请,暖和暖和!早就备好了热水热饭,务必要让你们住得舒坦!”
盛情难却,颜氏和舒玉只好安心住下。晚饭菜肴丰盛,宾主尽欢。饭后,大家坐在暖阁里喝茶闲聊。
颜氏关切地问李清娘:“清娘,你们这一去府城,少说也得十来天,娴月楼这边……”
不等李清娘回答,王老夫人就哈哈一笑,中气十足地接过话头:
“颜妹子放心!有杜鹃那丫头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账目清楚,规矩也立起来了,底下人不敢糊弄。
再说了,还有我这个老骨头坐镇呢!偶尔过去转转,镇镇场子还是可以的!”
李清娘也笑着点头:“娘说的是。铺子已经上了正轨,只要按部就班,不会有什么问题。”
另一边,舒玉和王霜早就凑到了一起,脑袋抵着脑袋,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府城之行的“大计”。从怎么考察揽月阁,到如何选址新铺面,再到怎么“不经意”地打探消息,规划得那叫一个详细。
商量到最后,王霜小手一挥,直接定了下来:“晚上咱俩睡一屋!正好接着商量!”
上半夜,两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府城的繁华、揽月阁的可恶以及未来开分店的宏图大业。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结果到了半夜,舒玉就被冻醒了——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却摸到旁边王霜像个八爪鱼一样,把整床锦被都卷在了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睡得正香,甚至还无意识地踹了舒玉一脚!
舒玉“哎呦”一声,直接被踹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看,好家伙!王霜整个人呈“大”字形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床铺,一床被子被她卷在身上,一床抱在她的怀里。
舒玉:“……”
哭笑不得地看着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王霜,无奈地叹了口气。得,哪怕身份地位再怎么变,这位霜总睡着了爱抢被子、还附带“无影脚”的毛病,那是一点都没变啊!
她试图轻轻地拽一点被子过来,奈何王霜裹得太紧,纹丝不动。一番小心翼翼的“拉锯战”后,舒玉宣告放弃,只好把床边搭着的斗篷扯过来盖在身上,蜷缩着勉强入睡。这一夜,就在与寒冷和王霜偶尔的“偷袭”斗争中,半梦半醒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齐聚准备出发。王老夫人看着精神焕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孙女,又看了看跟在后面、顶着两个明显黑眼圈的舒玉,好奇地问:“玉丫头,你这是咋了?没睡好?认床?”
舒玉打了个小哈欠,幽怨地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幽幽道:“林奶奶,我昨晚……跟被子打了一夜的架。”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都落在了一脸无辜的王霜身上,顿时明白过来,哄堂大笑。
王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跺着脚辩解:“我……我睡着了不知道嘛!一个人睡习惯了,习惯了……”
说说笑笑间,天色刚亮,一行人便正式出发了。三辆马车(王家两辆,杨家一辆),加上护卫骑马随行,队伍也算有些规模。
然而,坐马车的滋味,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舒玉就觉得浑身不得劲了。这时代的马车减震效果实在欠佳,即便是铺了厚厚的垫子,依旧颠簸得厉害。车厢空间狭窄,颠簸不已,坐久了腰酸背痛,想伸个懒腰都困难。她像个多动症患儿,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一会儿靠窗看看外面单调的风景,一会儿又趴到颜氏腿上哼哼唧唧。
颜氏看着小孙女那坐立难安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打趣道:
“这会儿知道难受了?昨天是谁拍着胸脯保证不怕舟车劳顿的?这才哪到哪,且得熬着呢!”
舒玉苦着小脸,有气无力地哀嚎:“阿奶……我错了……这马车坐久了,真是煎熬啊……我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啦!”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停车休息的间隙,舒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马车,大口呼吸着野外清冷的空气,只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再次出发时,李清娘派人来叫舒玉,让她去前头那辆更大的马车上,和王霜一起休息。舒玉如蒙大赦,赶紧跑了过去。
一上车,她就发现了差别!王家的这辆马车果然宽敞许多,车厢底部铺着厚实的软垫,甚至还有几个柔软的靠枕和一条薄毯。王霜正毫无形象地瘫在垫子上,见她进来,得意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来!这儿能躺着!”
两个小家伙并排躺下,虽然依旧颠簸,但比坐着舒服太多了。她们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悄悄话,玩闹了一阵,许是起得太早,又颠簸了半日,不知不觉竟相拥着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擦黑。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夫人,小姐,到府城了,刚好赶在关城门前进来了。”
舒玉和王霜迷迷糊糊地醒来,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暮色笼罩下,一座远比静岚县雄伟高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青灰色的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城门口车马人流,络绎不绝,喧嚣声隔着车厢都能隐约听见。
府城,到了!
王夫人显然早有安排,没有直接去尚未收拾的官邸,而是先去了城中一家颇为干净雅致的客栈落脚。舟车劳顿一整天,众人都累坏了,简单吃了些客栈准备的饭菜,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第二天一早,李清娘便要去看官邸和物色租赁的宅子。舒玉和王霜哪里坐得住,缠着颜氏带她们去那个模仿娴月楼的“揽月阁”逛逛。
颜氏被她们磨得没法,又想着知己知彼也好,便答应了。只带了姜妈妈、飞燕和两个护卫,一行六人便朝着打听到的、位于府城东市的揽月阁走去。
不来不知道,一看之下,舒玉和王霜都暗暗吃惊。这揽月阁果然与娴月楼有七分形似!同样是三层小楼,门面装饰得精致典雅,甚至门口迎客的侍女穿着打扮的风格都与娴月楼有几分相像。
进去一看,一楼售卖点心、果酱,二楼是成衣首饰,三楼是雅间茶座。格局几乎照搬!
然而,细看之下,高下立判。点心的样式虽然模仿,但用料和做工明显粗糙,口感差了一截;果酱的色泽和香气也不如娴月楼的纯正;二楼的成衣和首饰,样式虽相似,但用料和细节处理上透着股廉价感,不如娴月楼的精美有韵味。
三人在三楼要了个临窗的小隔间,点了几样点心和一壶茶。点心入口,王霜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酥皮一点都不酥,馅料也甜得发腻……比咱家的差远了!”
舒玉也点了点头,这味道,别说跟娴月楼比,就是比县城里一些普通点心铺子都略有不如。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呢。
她们正细细品味(挑剔),一个侍女便走过来,语气还算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中听:“三位客人,实在抱歉,这个隔间下个时辰有客人预定了,您看……”
这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王霜的脾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柳眉倒竖就要理论。舒玉在桌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起冲突,平白暴露身份。
舒玉对那侍女笑了笑,语气平和:“无妨,我们这就结账。”
走出店门,王霜还是觉得憋气:“什么玩意儿!就这么赶客?娴月楼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舒玉倒是很平静,指了指对面一家清雅的茶馆:“走,去那里坐坐,正好可以看看这揽月阁的‘盛况’。”
三人进了茶馆,要了个临窗的雅间,正好能看清揽月阁门口的情形。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就看到又有两拨客人面带不满地从揽月阁里走了出来,嘴里似乎还在抱怨着什么。
“看来他们这赶客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颜氏摇了摇头,“做生意如此不厚道,长久不了。”
王霜这会儿气也顺了些,哼道:“就是!服务差,东西也难吃,怪不得模仿得四不像!心思都没用在正道上!”
舒玉抿了口茶,心里却有了底。这揽月阁,形似神不似,管理混乱,急功近利,不足为惧。娴月楼若能在此站稳,凭借过硬的产品和服务,胜算很大。
舒玉突然想到什么小声对二人说:“阿奶,霜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店东西一般,服务又差,还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开下去,背后东家恐怕不简单。”
结账时,颜氏顺口问了句茶馆掌柜:“掌柜的,对面那揽月阁,生意一直这么……热闹?”
那掌柜的是个面善的中年人,闻言笑了笑,压低声音道:
“几位是外地来的吧?那揽月阁啊,是京里一位大官家的产业,背景硬着呢!去的不少客人,与其说是买东西,不如说是去……送银子的。
您几位若是想吃些精细可口的吃食,不如去西街看看,那边有几家老字号,味道正,价钱也实在。”
颜氏谢过掌柜。出了茶馆,舒玉却拉着颜氏和王霜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阿奶,霜姐姐,咱们去东街转转吧?”
“东街?”王霜疑惑,“掌柜的不是说西街吃食好吗?”
舒玉狡黠一笑:“西街是老字号,咱们迟早要去看。但东街……我方才听路人说,似乎更繁华,铺面也多,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呢?咱们既然来了,总得都逛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颜氏看着两个小丫头期盼的眼神,想着今天受的闷气也确实该散散,便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就去东街逛逛!咱们也见识见识这府城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