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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山河鉴:隋鼎 > 第161章 耿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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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高鉴麾下的骑兵如同盘旋的兀鹫,又如叮咬巨象的蚊虻,无休无止地袭扰着王薄北撤的大军。起初,这种神出鬼没、一击即走的战术确实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与恐慌。每一次远处烟尘扬起,每一次尖锐的呼哨划破天空,都会在漫长的行军队列中引发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士卒奔逃,军官喝止,往往折腾半天,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只留下几具被冷箭射杀的尸体和更加低迷的士气。

然而,王薄毕竟是在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老帅,其麾下也并非全是乌合之众。在经历了最初的损失和慌乱后,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纪律开始发挥作用。血的教训让这支军队被迫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适应和调整。

王薄与麾下将领迅速商定了应对之策。他不再将宝贵的骑兵集中用于徒劳的追击,而是将其分散出去,作为大军延伸出去的“耳目”与“触角”。一队队轻骑被派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游弋在主力大军数里之外,如同活动的哨卡,严密监视着旷野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更关键的是,王薄改变了部队的行军和遇敌反应模式。他严令各营,一旦听到前方斥候或侧翼警戒骑兵发出的预警信号,无论是特定的号角声还是示警的火箭,部队不得再像以往那样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而是必须立刻、无条件地向核心指挥旗帜,尤其是他那面高大的“王”字中军大纛所在的位置靠拢。

同时,行军阵列也做出了相应改变。队伍不再拉成一条脆弱的长蛇,而是保持着相对紧凑的队形。位于侧翼的部队,士兵们轮流着甲,始终保持一定数量的披甲持盾士卒在外围拱卫,如同给行军的队伍套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这一系列措施很快显现出效果。

当武阳军的游骑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视野边缘,试图重施故伎,用一波精准的骑射制造混乱时,他们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猎物”反应截然不同了。

示警的号角短促而有力地响起。原本正在行军的王薄军各部,并未陷入混乱,而是在基层军官的呼喝声中,迅速而有序地动了起来。外围的士卒向内收缩,长枪手、盾牌手快速前出,在队伍外围组成一道密实的屏障。弓弩手则在掩护下迅速张弓搭箭,虽然慌乱间准头欠佳,但那一片骤然竖起的枪林和闪烁的箭簇,已然形成了一道不容小觑的威慑。

整个行军队列在短短时间内,就如同受到刺激的刺猬,迅速蜷缩,变成了一个或多个依托地形、互相呼应的圆阵或方阵。虽然阵型转换间仍显仓促,甚至有些笨拙,但那股拼死一搏、稳守待援的气势,却与之前任人宰割的模样判若两军。

高鉴的骑兵绕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铁刺猬”盘旋了两圈,箭矢射在盾牌和密集的枪阵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效果大减。几次尝试性的冲击,都被严阵以待的长矛和零星但坚决的反击逼退。继续纠缠下去,非但占不到太多便宜,反而可能被闻讯赶来的王薄骑兵缠住。

领队的武阳军骑兵校尉啐了一口,无奈地打了个呼哨,率领部下如同潮水般退去,继续在远处游弋,寻找下一个机会。他们依旧能猎杀那些落单的斥候、掉队的民夫,或者袭击辎重队的尾巴,但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切入主力队伍,大开杀戒,已然不可能。

骚扰的效力被大大降低了。

中军大旗下,王薄骑在马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看到部队不再惊慌,看到阵型迅速结成,看到武阳军骑兵无功而返。麾下的将领们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得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克制对手的方法。

然而,王薄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眼神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更深的阴霾。

挡住骚扰,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却解决不了根本的困境。为了维持这种防御性的行军阵型,部队的速度被拖慢到了一个令人焦虑的程度。而且,士兵们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轮流披甲行军,体力消耗极大。更重要的是……

王薄的目光扫过队伍中那些明显空了许多的辎重大车,以及士卒们虽然疲惫却依旧不时望向粮袋的、带着隐忧的眼神。

这个念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从济北仓促撤退,携带的粮草本就不足,沿途又无法有效征集(高鉴的游骑绝不会给他们安心征粮的时间),消耗却丝毫未减。再这样下去,不等高鉴的主力追上来,他的大军就要先被饥饿击垮。

“报——!主公,前方已到耿济镇!”斥候的回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薄抬眼望去,只见一座规模不小的镇甸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耿济镇,地处要冲,小镇没有外墙,但聊胜于无,房屋密集,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传令官!”

“末将在!”传令官急忙策马上前。

“全军停止前进!即刻进入耿济镇!”王薄语速极快,命令清晰而有力,“镇子外围,依托原有寨墙,深挖壕沟,加设拒马!于所有通往镇内的要道,广设鹿角、陷跛,多备滚木礌石!给我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临时堡垒,做好固守待援的万全准备!多派死士,想尽一切办法,突破高鉴游骑的封锁,星夜赶往历城!传我命令,起可用之兵,携带粮草,火速向耿济镇方向靠拢”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煞气:

“再派一队人,持我手令,即刻前往镇中各家各户,‘筹措’军粮。告诉他们,是我王薄,要向他们‘借’粮!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若有阻挠……军法从事!”

“诺!”传令官感受到王薄话语中的寒意,不敢多言,立刻转身前去传达命令。

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原本平静的耿济镇,打破了这里的安宁。士兵们开始疯狂地挖掘壕沟,砍伐树木设置障碍,镇子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而更令人心悸的一幕,在镇内各处同时上演。

沉重的敲门声(有时甚至是砸门声)在不同的街巷响起,伴随着士兵粗鲁的呼喝。

“开门!奉王公之命,征调粮秣!”

“家里有多少存粮,统统拿出来!”

“军情紧急,敢有藏匿,与通敌同罪!”

起初,还能听到镇民们惊恐的辩解、苦苦的哀求,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

“军爷,行行好,我们就这点活命粮了啊……”

“求求你们,给孩子留口吃的吧……”

“不能拿啊,拿了我们可怎么活……”

然而,这些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士兵们的呵斥、推搡,以及翻箱倒柜的嘈杂声所淹没。哀求声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哭泣声也慢慢低沉下去,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士兵们扛着搜刮来的、数量往往少得可怜的米袋谷箱离开时沉重的脚步声。

一股压抑的、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耿济镇。王薄站在临时充作指挥所的一处宅院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会彻底失去民心。但在生存面前,尤其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别无选择。

“高鉴……”他望向镇外那片曾经让他饱受折磨的原野,眼神冰冷,“你要战,我便与你决一死战!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