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岳飞将火把扔进最后一处粮堆。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火势迅速蔓延。
“将军!金军从两侧围过来了!”斥候急报。
岳飞环视四周——他们已焚毁七处粮堆,但自身也陷入重围。鹰嘴崖虽险,但下来容易上去难。
“结圆阵!”他嘶声下令,“火铳手在外,弓弩手次之,骑兵居中!”
一千二百人快速变阵。刚成阵型,金军已从三面杀到!
“放!”
火铳齐射,冲在最前的金骑倒下。但金军太多了,如潮水般涌来。
“节省弹药!等近了再打!”岳飞在阵中指挥。
王贵杀退一股金军,策马至岳飞身边,急道:“将军!这样守不住!必须突围!”
“往哪突?”
“原路返回!上鹰嘴崖!”
岳飞抬头看崖——陡峭如壁,此时上去,便是活靶子。
他咬牙,忽然看到东侧一处火光较弱的缺口:“往东!那里火小,必有出路!”
“可东面是金军主力方向……”
“正因为是主力方向,才会松懈!”岳飞剑指东方,“全军听令:锋矢阵!随我冲!”
“杀——!”
宋军如一把尖刀,直插东面金军!岳飞一马当先,剑光所过,金兵纷纷落马。
张宪在远处峪口看见峪内火光,知岳飞已得手,立即率部佯装溃退。金军伏兵果然追击,但追出三里便停——他们的目标是峪内主力。
而此时,岳飞已率部冲破东侧包围!
“将军!前面是断崖!”王贵惊呼。
眼前竟是一处深涧,宽约十丈,对面是另一处山脊。
“搭绳桥!”岳飞嘶吼。
士卒迅速抛出钩索,但对面无树木可挂。金军追兵已至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对岸山脊突然亮起火把!
“岳将军!末将来也!”
只见对岸赫然是张宪!他率那八百骑竟绕到了此处!
钩索抛向对岸,被张宪部接住,迅速固定。简易绳桥搭成!
“快过!”岳飞令部下先行。
金军箭矢如雨,不断有士卒中箭落涧。但宋军秩序井然,分批过桥。
岳飞最后一个上桥。行至中段,一支火箭射中绳索!
“将军!”对岸惊呼。
岳飞挥剑斩断着火那段,借力一跃,堪堪落在对岸崖边!
回头望去,绳桥已断,数十名未及过涧的宋军士卒被金军围住。
他们回头看了岳飞一眼,忽然齐声大吼:
“将军保重——!”
随即返身杀向金军,直至淹没在人潮中。
岳飞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泪。
“撤。”他声音嘶哑,“回关。”
黎明,居庸关。宗泽在城楼上等了一夜。见远处烟尘起,忙令开城门。
岳飞率残部入关,人人带伤,战袍染血。
“回来了多少?”宗泽低声问刘锜。
刘锜清点完毕,眼圈红了:“一千二百人出,归……八百二十七人。”
宗泽沉默,走向岳飞。
岳飞正在卸甲,动作迟缓。见他来,欲行礼,被扶住。
“粮草烧了?”宗泽问。
“烧了七成。”
“很好。”宗泽拍拍他肩膀,“去歇着吧。”
岳飞却摇头:“老将军,末将……有话要说。”
两人走到僻静处。
“完颜宗翰此番设伏,并非临时起意。”岳飞低声道,“断龙峪地形,他似早已勘透。我军动向,他也料得极准。”
宗泽皱眉:“你怀疑……有内应?”
“未必是内应。”岳飞抬头,“老将军可记得,云车之前报金军有大车蒙油布,看不清?”
“记得。”
“末将今夜在峪中,见到那些车了。”岳飞声音发冷,“车上装的不是炮,是……沙土、木材。金军根本就没打算真运粮。”
宗泽一震:“你是说……从始至终,这就是个圈套?”
“对。”岳飞点头,“完颜宗翰料定我们会劫粮,故设此局。其目的,非为护粮,而为……歼我先锋精锐。”
他顿了顿,又道:“但他算错了两点:一,我分兵走鹰嘴崖;二,张宪竟能绕到对岸接应。”
宗泽沉思良久,缓缓道:“如此说来,完颜宗翰对你……是恨之入骨了。”
“怕是如此。”岳飞苦笑,“经此一役,他更不会罢休。”
“那便让他来。”宗泽眼中闪过厉色,“鹏举,你且休整两日。两日后,我们……”
“不。”岳飞打断他,“末将想……再出去一趟。”
“什么?”
“完颜宗翰今夜虽胜,却损了粮草,必会从别处调粮。”岳飞目光灼灼,“他的粮道,不止断龙峪一条。”
“你想……”
“真劫粮。”岳飞嘴角微扬,“假戏做过了,该做真的了。”
宗泽看着他,忽然大笑:“好!好一个岳飞!完颜宗翰以为你吃了亏会龟缩,你偏要再出去咬他一口!”
他正色道:“但要多少人马,如何行事,需从长计议。”
“末将已有计较。”岳飞指向舆图一处,“这里,老鹰沟,是金军另一条粮道。地势更险,但守卫也必松懈。”
“何时动手?”
“明夜。”岳飞道,“完颜宗翰刚胜,正得意,防备最松。”
“需要多少人?”
“五百轻骑足矣。”
“五百?”宗泽皱眉,“太少。”
“人少,才快,才隐蔽。”岳飞道,“此次不焚粮,只劫粮——劫了便走,送予周边百姓。”
宗泽恍然:“你这是要……既断金军粮,又收百姓心?”
“一举两得。”岳飞微笑,“老将军以为如何?”
宗泽抚掌:“妙!便依你!但记住,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末将领命。”
岳飞转身离去。晨光中,他的背影虽疲惫,却挺拔如松。
宗泽望着他,喃喃道:“此子……真乃天赐我大宋之将。”
远处,完颜宗翰也在望居庸关。
他手中捏着一截烧焦的粮草,面色阴沉。
“岳飞……”他咬牙,“下一次,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风起,卷起灰烬,如黑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