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茅尖的云雾总比山下浓三分，即便是仲春时节，山巅那方“江浙第一高峰”的玄石碑前仍积着残雪，融化的冰水顺着碑上刻痕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冻成细碎的冰棱，像极了龙渊部落铸剑时淬出的霜花。
龙泉龙渊站在碑侧，玄色长袍下摆扫过冰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左手按在腰间的“断水”剑上，剑鞘是用千年古树群里最粗壮的香樟木制成，裹着三层瓯江流域特有的鲛绡，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剑刃透出的寒气。身后跟着的两个龙渊部落武士，甲胄上缀着的青铜兽面纹在雾中泛着冷光，他们刚从山巅西侧的千年古树群回来，靴底还沾着树洞里的腐叶——那里藏着本月第三批试图逃离龙泉联盟的人，是住龙部落的奴隶，此刻尸体该已沉入住溪，顺着水流漂向钱塘江流域，成为江底鱼群的食饵。
“首领，剑池部落派人来了。”左侧武士低声禀报，目光扫过远处云雾中隐约的人影。龙渊抬眼望去，只见三个身着赤铜甲的身影正沿着环形游步道走来，为首那人身材魁梧，腰间悬着一柄宽刃剑，正是龙泉剑池的贴身护卫“赤鳞”。
赤鳞走到近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枚青铜符节：“剑池首领请龙渊首领即刻前往剑池部落，说是八都溪的商船到了，带来了福州那边的消息。”
龙渊接过符节，指尖触到符节上刻着的“瓯江”二字，眉头微蹙。八都溪属于瓯江流域，是龙泉联盟与外界通商的主要水道，商船每月只来一次，通常只带来盐铁和丝绸，极少会有“福州那边的消息”——福州在闽江流域，归宝溪部落管辖，按规矩，宝溪部落的消息该由龙泉宝溪亲自上报。
“知道了。”龙渊将符节收入怀中，转身对身后武士道，“你们留在这里，盯着古树群的出口，别让任何人靠近。”说罢，他提步朝着山下走去，玄色长袍在风中展开，像一只掠过山巅的夜鹰。
从黄茅尖到剑池部落，要穿过西街部落的领地。西街部落只有两百一十四人，是龙泉核心部落中人数最少的，却掌管着联盟的所有交易市场。此刻西街的市集刚散，石板路上还留着鱼鳞和兽骨的残渣，几个西街部落的奴隶正用竹扫帚清扫路面，见龙渊走来，忙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不敢抬头看他。
龙渊目不斜视地走过市集，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处有个瘦小的身影在晃动——是个约莫十岁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麻布衣裳，手里攥着半块麦饼，正怯生生地看着他。龙渊脚步一顿，那孩子吓得立刻躲到了墙角，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哪部落的？”龙渊开口，声音冷得像山巅的冰。
孩子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首领，是……是石达石部落的。”
石达石部落只有四十六人，是核心部落中人数最少的，以开采铁矿闻名，部落里的人大多身材矮小，却个个力大无穷。龙渊盯着孩子手里的麦饼，那麦饼上还沾着几粒芝麻，是西街部落特供的食物，寻常奴隶根本吃不到。
“谁给你的？”龙渊又问。
孩子咬着唇，不敢说话，只是把麦饼往身后藏了藏。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灰布衣裳的中年男人快步跑了过来，跪在孩子身边，连连磕头：“首领恕罪！是小人……是小人偷偷给孩子的，求首领饶了他！”
龙渊看着男人额头上渗出的血珠，目光扫过他手上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着铁镐留下的痕迹。他沉默片刻，道：“石达石部落的铁矿，本月要多交三成。”说罢，不再看父子俩，径直离去。
男人愣在原地，直到龙渊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瘫坐在地上，抱着孩子无声地哭泣。孩子不懂父亲为何哭泣，只是把手里的麦饼递到父亲嘴边：“爹，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