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北宋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春三月)
(地点:北宋东京汴梁)
汴梁城的春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躁动。杨柳新绿,御沟水涨,本是繁华富丽的帝都,却因即将到来的南郊祭天大典而笼罩在一层肃穆与期待之下。
街巷间,车马粼粼,皆是各地赶来的官员与使臣;市井中,议论纷纷,多是对官家亲政后首次大典的揣测。
万衍行走在御街之上,身形如常人无异,周遭汹涌的人间业力——贪渎的浊黄、对权柄的偏执墨绿、惧上的惊惶惨白——如同浑浊的河流,却无法沾染他周身方寸。他心如明镜,映照着这座帝国心脏的每一次搏动。
慈航高阶的感知早已覆盖全城,那些在朱门高墙内酝酿的心思,于他而言几近透明。
祭天在即,太后刘娥的意图却愈发微妙。她虽还政于官家赵祯,但多年垂帘的积威犹在,朝中诸多大臣仍唯其马首是瞻。
此次祭天,规格空前,太后亦有意借此机会,以“祭祖”为名,行某种彰显自身权威之实,甚至隐隐有穿戴帝王衮冕的念头在亲近内侍间流传。这无疑在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上,又投下了一块巨石。
紫宸殿内,年轻的官家赵祯眉宇间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他面前站着宰相吕夷简、枢密使张耆等重臣。气氛凝重。
“陛下,南郊祭天,乃国之重典,一切仪轨皆需依祖制而定。太后虽功高,然祭天之主,唯天子耳。若允太后另立仪程,恐于礼不合,易生非议。”吕夷简语气沉稳,但话中的坚持显而易见。
张耆则稍显迟疑,他是太后提拔之人,此刻颇感为难:“吕相所言固然在理。然太后抚育陛下,匡扶社稷,功莫大焉。欲于祭天之际,另仪祭告先帝及列祖,以示孝道与功业,若断然回绝,岂非有伤陛下仁孝之名?且……太后心意已决,恐难更易。”
赵祯沉默着。他深知太后的能力与野心,也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但更明白帝王权柄的独一无二。这种被无形之手掣肘的感觉,令他胸中憋闷。
他目光扫过殿下诸臣,看到的是一张张或忠诚、或观望、或别有算计的面孔。业力的颜色在他们身上交织,构成一幅复杂的权力图谱。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角阴影处,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来人青衣素袍,面容模糊不清,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令人心静的气息。
“何人?!”殿前侍卫惊呼,刀剑半出。
赵祯却抬手制止了侍卫。他认出了这种感觉,与那日宫中悄然现身,留下高深莫测修行法门的高人一般无二。
“先生来了。”他语气复杂,带着一丝期待,一丝警惕。
万衍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殿中众人,那些翻涌的业力在他目光下似乎都凝滞了片刻。“祭天,乃沟通天地,祈福万民。心诚为要,仪轨次之。然,若心念纷杂,各有所图,则非祭天,实为演闹剧于昊天之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直抵心神。吕夷简等人只觉心头一凛,诸多算计念头竟有些运转不灵。
“太后之处,我自会前往。”万衍看向赵祯,“陛下当谨记,何为天子之责?非固守权位,乃承天之命,牧养万民。民心所向,愿力所聚,方为真正的权柄基石。外界之法,可强身,可明心,然治国平天下,终需内圣外王之道。”
他的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在赵祯心上。那些关于太后、关于权柄的烦恼,似乎被拔高到了一个更宏大的层面。
赵祯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先生教诲,朕铭记于心。”
片刻后,万衍的身影出现在太后的寝宫——宝慈殿。
刘娥端坐于凤榻之上,虽年事已高,但威仪不减,眼神锐利,周身笼罩着浓厚的、偏向墨绿色的对权柄的执着业力,其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岁月流逝的惨白惊惶。
“哀家听闻,近日宫中有异人出入,献上奇术。便是阁下?”刘娥的声音平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方外之人,见过太后。”万衍淡然道。
“你既能见官家,又能悄无声息至此见哀家,想必有非凡之能。哀家欲于祭天之时,告祭先帝与太庙,你可有法旨,助哀家心愿得成?哀家必不吝厚赏。”刘娥直视万衍,话语直白,她相信力量能达成目的。
万衍却摇了摇头:“太后,所求为何?是青史之上,留下临朝称制、权倾一时的刘太后之名,还是留下抚育圣主、匡扶社稷、有功于国的贤后之名?”
刘娥凤目微眯:“二者有何不同?功业与权柄,本就一体!”
“不同。”万衍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前者,业力缠身,史笔如刀,身后评说难料。后者,万民感念,愿力自生,或能福泽延绵。祭天在即,天地鬼神皆鉴,所求为何,心念一动,因果已种。太后聪慧,当知何种选择,于己、于官家、于大宋江山更为有利。”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观太后,体内亦有沉疴暗疾,权柄或可带来一时畅快,然于身心何益?若愿放下执念,静心修养,或可享更长久的安宁与尊荣。强求不合身份之仪,恐招致非议,反损当下清誉。”
万衍的话语没有动用任何神通,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刘娥内心深处的权衡。
她追求权力,但也极其看重身后之名。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竟能一眼看出她隐藏的病情。那墨绿色的业力波动了一下,似乎出现了一丝裂隙。
刘娥沉默了许久,殿内檀香袅袅。最终,她挥了挥手,语气略显疲惫:“阁下之言,哀家知道了。祭天之事,容后再议。你……退下吧。”
万衍微微躬身,身影悄然淡去,仿佛融入空气。
他离开后,刘娥独自坐了良久,方才召来心腹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原定的一些过于彰显帝王规格的“祭祖”准备,被悄然搁置。
万衍走在汴梁的夜色中,感知着皇宫内那浓墨重彩的业力波动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历史的惯性巨大,个人的心念转变并非一蹴而就。祭天,将会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也是他播下的种子,能否在这个时代发芽的第一个关键考验。
他抬头望向星空,这个时代的星辰似乎比后世更为清晰。愿力的网络在此地稀薄近乎于无,而业力却浓郁而原始。他所做的,不过是投下一颗石子,试图激起一丝不同的涟漪。最终能扩散多远,能否真正改变那条通往“靖康之耻”的悲惨时间线,仍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