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衣领，林野站在李猛的房门外，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推开。刚才李猛瘫在玻璃后的样子还在眼前晃——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口积满了血的井，深不见底。
“你真要再进去？”赵坤的声音带着犹豫，他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配枪，“他刚才那样子，随时可能失控。”
林野没回头，只是拧动了门把手。黄铜锁芯转动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什么。“他刚才提到了‘线’。”他推开门，煤油灯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亮斑，“和陈默说的一样。”
房间里的霉味更重了，还混进了点血腥味——是李猛刚才撞玻璃时，手被碎渣划破渗出来的，顺着玻璃往下淌，在底部积成一小滩暗红的渍，像只睁着的眼睛。
李猛已经回到了床上，依旧坐着，背挺得笔直，只是头低着，下巴抵着胸口，看不清表情。合金玻璃上的裂痕又多了几道，最深处几乎要贯穿整块玻璃，透着股摇摇欲坠的危险。
“你没走。”李猛的声音闷闷的，从胸口传出来，像隔着层棉花。
林野走到玻璃前，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手上：“我想知道，你们小队里，有没有一个叫陈默的人。”
李猛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这次，林野看清了他的表情——不是狰狞，不是疯狂，是纯粹的茫然，像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陈默？”他皱起眉，眼睛里的红血丝似乎淡了些，“那是谁？我们小队没有这个人。”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也是从红泥洼回来的，说和7个人一起上了火车，其中……就有你。”
“7个人？”李猛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我们小队加上我，一共7个人。去的时候7个，回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他的目光扫过玻璃上的裂痕，像是在透过裂痕看什么，“哪来的陈默？你说的是那个心理医生？他是后来被派去的，根本没跟我们上火车。”
林野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怎么会这样？陈默明明说过“我们7个人上车”，语气笃定，不像是说谎。可李猛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他——那种茫然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你们在火车上看到了倒着走的影子，看到了穿红裙的木偶。”林野不死心，报出细节，“他说那些影子用线缠人，说红泥洼需要火。”
李猛的眼神变了，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兽。“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猛地站起来，又冲到玻璃前，这次没砸，只是死死盯着林野，“是他告诉你的？那个姓陈的？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根本没去过红泥洼！”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睛里的红血丝又涌了上来：“他在骗你！他一直在骗你！他说的那些，都是我们小队的经历！是小张，是小李，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记忆！他凭什么说？！”
合金玻璃又开始震颤，裂痕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扩大。林野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不是李猛的记忆出了问题，就是陈默在撒谎。或者说……他们的记忆，都被什么东西篡改了。
“你们在红泥洼，到底遇到了什么？”林野的声音放得很轻，试图压下心头的寒意。
李猛的激动慢慢褪去，重新跌坐回床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火……”他喃喃道，和陈默的话重合，“需要火……把那些线烧断……可我们没火……我们只有血……”
他抬起头，眼睛里的红血丝里，似乎映出了火光：“小张用刀划开自己的胳膊，想用血引火……可那些线不怕血……它们吸血……越吸越粗……最后把他缠成了个茧……和剧院里的木偶一样……”
林野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着。他再次拨通阿九姐的号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阿九姐，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很稳，努力不让情绪泄露，“深渊计划，当年去红泥洼的小队队长，到底叫什么？是陈默，还是李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规律，像在敲着倒计时的钟。“稍等。”阿九姐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李猛粗重的喘息声，和电话那头的敲击声。林野盯着合金玻璃上的裂痕，感觉那些裂痕像在慢慢蠕动，变成无数根细如发丝的线，正从玻璃那边渗过来。
“查到了。”阿九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深渊计划红泥洼行动小队，队长：李猛。队员6名，无一生还。心理医生陈默，在行动结束后进入红泥洼，归队后精神失常。”
林野的手指僵住了。
没有陈默。他真的没在小队里。
那他说的“我们7个人上车”，说的“线缠在我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别的吗？”林野的声音有些发哑。
“陈默的档案里有个备注。”阿九姐的声音顿了顿，“他是小张的表哥。”
小张……李猛刚才提到的，被线缠成茧的队员。
林野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终于明白了。陈默不是在撒谎，他是把表弟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或者说，是小张的执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以为自己亲历了那一切。
而李猛，他记得所有事，却唯独忘了陈默的存在——不是真的忘了，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你走吧。”李猛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种疲惫的平静，“别再查了。红泥洼的事，知道得越多，疯得越快。”他重新低下头，下巴抵着胸口，像一尊僵硬的石像，“我已经快疯了……不想再看见一个人，步我的后尘。”
林野没动。他看着玻璃对面的李猛，看着那些蔓延的裂痕，突然觉得这房间像个巨大的茧，他们都被困在里面，被看不见的线缠着，慢慢变成提线的木偶。
而红泥洼的火，到底能不能烧断这些线？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离真相越近，就越觉得背后发凉，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等着他……步上小张和陈默的后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