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医院门口渐歇时,林野扶着沈瑶下车,她的脸色比车内地毯还要白,右臂的新绷带又洇开一小片暗红,像雪地里落了滴血。住院部的长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像冰,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金属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在空旷里荡出回音。
三楼病房的窗正对着院里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半地,被风卷着贴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拍打的手。沈瑶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窗沿的冷凝水,留下弯弯曲曲的痕。床单铺得平整,白得晃眼,只有她坐着的那片,被压出浅浅的褶皱。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林野关上门,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阿吉炖的鸽子汤,说能补气血。
沈瑶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飘着的银杏叶:“我妈……还在太平间?”
林野沉默了片刻。来时护士说过,沈母的遗体鉴定结果刚出来,脏器衰竭,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表面却找不到任何伤口,符合“牵丝核”受害者的特征。“嗯。”他尽量让语气平和,“护士说,只要你签字,随时可以……”
“再等等。”沈瑶打断他,肩膀微微耸动,“我想再陪陪她。”
林野没再劝。他走到窗边,和她一起看向那棵银杏树。树干上缠着圈红绳,是沈瑶以前陪母亲来挂的,说能求平安。现在红绳褪了色,被风吹得绷直,像根勒在树上的线。
“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赵崇山害了她。”沈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掉泪,“去年她住院,赵崇山来看过她,带了盒燕窝,现在想来……那里面就掺了东西。”
林野的指尖攥紧了。沈母的病历他看过,年初突然查出怪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老年病,没想到是赵崇山在背后搞鬼。那盒燕窝,恐怕就是“牵丝核”的初始载体。
“我查到,赵崇山的‘牵丝核’需要活人精气喂养。”林野的声音冷下来,“你母亲……只是其中一个。”
沈瑶猛地转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我要他偿命!”
“会的。”林野看着她,“但不是硬拼。”他拉过把椅子坐下,认真地说,“昨天在你家,我敢动手,是因为他们在明我在暗。我知道房间布局,知道他们有三个人,手里的钉枪射程够远,能先发制人。可到了锦绣酒店,情况不一样。”
沈瑶的情绪稍稍平复,等着他往下说。
“开阔场地,三十多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手里可能有步枪。”林野掰着手指分析,“近距离遭遇,别说躲子弹,就算反应再快,也躲不过火力网。去年有个诡客,能徒手接飞刀,结果在菜市场被人用霰弹枪打成了筛子——身手在热武器面前,很多时候没用。”
沈瑶的脸色白了白:“那怎么办?”
“我们的优势在信息差。”林野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是赵坤发来的酒店平面图,“赵坤查到,酒店的通风系统有漏洞,从后厨的杂物间能通到宴会厅的吊顶。保镖再多,也不会盯着天花板。”
他指着图上的红点:“赵崇山肯定坐在主位,头顶就是通风口。我们从上面动手,用麻醉枪先放倒他,再趁乱带出来,到了罐头厂……”
“就地解决。”沈瑶接过话头,眼神里的恨意像淬了毒的针。
林野点头:“我要确保万无一失。赵崇山太狡猾,这次失手,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两人没再说话。病房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太平间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推车声。沈瑶慢慢喝着鸽子汤,汤温刚好,却没尝出任何味道。她知道林野说得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母亲的仇,要用最稳妥的方式报。
下午三点,林野替沈瑶请了护工,才离开医院。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碎掉的镜子。他走到医院门口,正要打车,手机突然响了,是阿吉打来的。
“野哥,你家信箱里有封信,没写寄件人,就写了你的名字。”阿吉的声音带着点紧张,“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画着个木偶,看着怪吓人的。”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牛皮纸信封,画着木偶——和牵丝剧院里找到的那些线索一模一样。
“别碰,我马上回去。”
打车回到诡舍时,阿吉正蹲在门口,手里捏着根树枝,对着地上的信封比划。信封果然是牛皮纸的,右下角画着个简笔画木偶,脖子上缠着圈线,眼睛的位置用红墨水点了两点,看着像在笑。
“我没拆。”阿吉赶紧说,“九璃姐说这种信邪门得很,让你自己看。”
林野捡起信封,入手很轻,里面似乎只装了张纸。他没在门口拆,走进堂屋,坐在太师椅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纸,泛黄的稿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
“锦绣宴,人作餐。
牵丝断,血债还。
君若来,带绳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林野盯着那几行字,指尖渐渐冰凉。“人作餐”,显然指的是赵崇山的生日派对,把来客当成“餐点”;“带绳缠”,难道是让他带银线?可银线是缠丝鬼的东西,怎么对付赵崇山?
最诡异的是字迹。他总觉得在哪见过,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陈默在房间里写的字——同样的歪扭,同样的用力,仿佛笔尖要戳破纸背。
这封信,是谁寄来的?是陈默?还是……别的什么人?
林野把纸折好,放进信封,塞进怀里。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堂屋的摆钟“哐当”响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供桌中央的木架。那颗腐烂人头形状的拼图上,额头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浑浊的眼珠在灯光下缓缓转动,眼白处的血丝比之前更密,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明天的锦绣酒店,恐怕不止赵崇山一个“麻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