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的初夏,京市友谊宾馆的谈判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是一场关于引进德国精密机床生产线的谈判。
长条桌的一侧,坐着对外贸易部的几位领导和技术专家,一个个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桌子的另一侧,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代表。他们靠在椅背上,神情倨傲,偶尔交头接耳,发出一两声轻笑,眼神里透着一种“吃定你们了”的优越感。
“陈司长,”为首的德国代表汉斯摊开双手,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这批设备虽然是上一代技术,但对你们中国来说,已经足够先进了。价格方面,不能再低了。”
他说完,甚至都没等翻译开口,直接把一份厚厚的英文合同推到了桌子中间,那是最后通牒。
陈司长看着那份如同天书般的合同,心里急得像火烧。
国家急需这批设备来提升重工业水平,但这价格实在太高,而且合同条款极其苛刻。可是,现在的国内懂行的人太少,翻译虽然能翻出字面意思,却根本看不懂那些隐藏在专业术语背后的商业陷阱。
“如果不签,”汉斯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我们就只能把这批设备卖给印度人了。他们可是很感兴趣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中方代表团的几位老专家气得手都在抖,却又无可奈何。技术不如人,就要受制于人。
就在陈司长咬着牙,准备拿起钢笔签字的时候——
“慢着。”
一个清冷而悦耳的声音,突然在会议室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
只见大门推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套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职业西装(正是“青丝”品牌的高定款),内搭真丝白衬衫,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脚踩高跟鞋,步伐从容,眼神坚定。虽然年轻,但那股子自信干练的气场,竟然一点都不输给在座的各位领导。
“你是谁?”汉斯皱眉。
“我是外贸部的特聘顾问,萧竹心。”
萧竹心走到陈司长身边,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直接拿起了桌上那份合同。
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快速翻阅起来。那种翻阅速度,快得让汉斯以为她只是在装模作样。
“这位小姐,”汉斯轻蔑地笑了,“这份合同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机械工程和国际贸易术语,如果你看不懂,我可以让我的助手……”
“第十二条,第三款。”
萧竹心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的是英语。
那是一口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伦敦腔,发音标准,语调优雅,甚至比汉斯的英语还要地道。
“该条款规定,设备交付后的调试期为三个月,若出现故障,由卖方负责维修。但是……”
萧竹心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直刺汉斯,“你在后面加了一个附加条件:‘若因操作环境不达标导致的故障除外’。而在附件的技术参数里,你们把‘操作环境’的标准设定为了恒温恒湿的无尘实验室级别。”
她“啪”地一声把合同合上,冷笑道:“汉斯先生,您是想把工业机床卖给我们当摆设吗?在正常的工业生产车间里,要求无尘实验室环境?这根本就是个免责陷阱!也就是说,无论这批设备以后出了什么烂摊子,你们都不用负责,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向我们索赔!”
汉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花瓶的年轻女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埋藏得最深的一个雷!
陈司长和几位专家听完翻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这简直是欺诈!”陈司长拍案而起。
“还有,”萧竹心并没有停下,她继续用流利的英语输出,语速极快,却字字珠玑,“第六条关于备件供应的排他性条款,违反了国际贸易公平竞争原则;第十九条的仲裁地选在苏黎世,这对我们极其不公平……”
她一口气指出了合同里七八处漏洞,每一处都切中要害,有理有据。
汉斯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收起了那副傲慢的嘴脸,有些慌乱地辩解道:“这……这是误会。而且萧小姐,你要知道,这批设备在国际上很抢手,如果你们不接受,我们完全可以……”
“卖给印度人?”
萧竹心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汉斯先生,需要我提醒您吗?印度目前的财政状况,根本吃不下这批货。而且……”
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另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香江‘远东贸易公司’刚刚发来的传真。”
萧竹心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汉斯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批型号为x-700的机床,在欧洲即将停产淘汰。而我的哥哥,卫子宸先生,目前正在香江。他手里恰好有一批从德国另一家公司拿到的、同类型但技术更新一代的设备货源。”
“更重要的是,”萧竹心伸出两根手指,“他的报价,比你们低百分之二十。”
“什么?!”
汉斯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卫子宸?那个最近在香江商界声名鹊起、黑白两道通吃的“卫先生”?
他怎么会知道这边的谈判底牌?
汉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看着她嘴角那抹自信的微笑,终于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
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个懂行的专家,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庞大的、消息灵通的家族势力!
“萧……萧小姐。”汉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语气瞬间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关于合同条款,我们可以再商量。价格嘛……也好说,好说。”
“当然好说。”
萧竹心重新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那种优雅而从容的姿态。
“不过这次,换我来提条件。”
……
两个小时后。
谈判结束。
德国代表团灰溜溜地走了。
陈司长捧着那份新签订的合同,手都在抖。不仅去掉了所有霸王条款,价格还压低了整整三成!这一进一出,为国家挽回了数百万美元的损失!
“小萧啊!”陈司长激动地握住萧竹心的手,“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真是将门虎女,不愧是萧家的孩子!”
萧竹心谦虚地笑了笑:“陈司长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走出友谊宾馆,夕阳西下。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露出了钱钱那张灿烂的笑脸。
“姐!上车!”
萧竹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元元递给她一瓶刚拧开的汽水。
“怎么样?那个汉斯是不是脸都绿了?”钱钱兴奋地问。
萧竹心喝了一口汽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属于少女的俏皮笑容:“绿了。比咱们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还绿。”
“哈哈哈!”车里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姐,你太牛了!”钱钱竖起大拇指,“小叔在香江要是知道他的名字这么好使,肯定得乐坏了。”
萧竹心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京市街景,眼神明亮。
“其实,不是小叔的名字好使,也不是我厉害。”她轻声说道,“是因为咱们国家在慢慢变强,是因为咱们背后有底气。只要咱们自己不跪着,就没人敢小看咱们。”
钱钱闻言,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错。咱们萧家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这种底气,再足一点吗?”
钱钱看向前方,目光深邃。
“姐,接下来,该七伯出场了。咱们赚了洋人的钱,也得把洋人抢走的东西,给拿回来。”
车轮滚滚,向着潘家园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