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深夜访客
第二天一早，扎纸店刚开门，凌薇就到了。
她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红色劲装，而是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少了几分往日的张扬，多了些沉静。一进门，她就直奔柜台，目光落在那些摆开的证据上。
“东西呢？”她问得直接。
张清玄把那个装血肉熔炉晶体碎屑的小玻璃瓶，还有紫荧晶残片推到她面前。凌薇立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各种小巧的工具——放大镜、镊子、几个装有不同颜色粉末的小玻璃瓶，还有一本看起来就很古旧的线装书。
她先拿起紫荧晶残片，用放大镜仔细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看出什么了？”张清玄问。
“不止三种流派。”凌薇放下放大镜，语气凝重，“至少有五种。你看这里——”她用手指点着残片边缘一处极细微的纹路，“这是‘天工门’的‘聚灵纹’，但被改造成了逆向；这里——”又指向另一处，“是‘阴山派’的‘锁魂印’，也做了改动；还有这里，像是茅山的‘镇字符’，但笔画走向完全反了……”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师兄，设计这些符文的人，不仅精通多派符法，还能把它们拆解重组，创造出全新的东西。这需要的不仅是学识，还有……疯狂的创造力。”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示意她继续。
凌薇又拿起那个小玻璃瓶，对着光看了很久。瓶中的暗红色碎屑在晨光下显得更加诡异，那些细微的脉动像是拥有独立生命。
“我可以取一点样本吗？”她问。
张清玄点头。
凌薇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瓶子里夹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碎屑，放在一片特制的黑色石板上。然后她从木盒里取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滴了一滴在碎屑上。
“嗤——”
碎屑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冒起一缕极淡的白烟。同时，石板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一个微型的检测阵法。
凌薇盯着那些纹路的变化，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陈子轩也凑过来看，虽然看不太懂。
“活性比我想象的还高。”凌薇的声音有些发干，“而且……它有自己的意识片段。虽然很破碎，但确实是意识。这个胚胎……如果完全体诞生，恐怕不是简单的傀儡或怪物，而是拥有智慧的存在。”
张清玄眼神一凝：“能判断出智慧等级吗？”
“至少相当于人类孩童。”凌薇放下镊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而且从这些意识碎片的‘质地’看……充满痛苦、怨恨、还有对‘生’的强烈渴望。它渴望活着，渴望成长，渴望……吞噬。”
店里安静了几秒。
胖子刚端着早饭从后院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吞、吞噬？吞啥？”
“一切。”凌薇看了他一眼，“能量、血肉、魂魄……所有能让它成长的东西。”
胖子咽了口唾沫，默默把早餐放在桌上——今天是葱油饼和小米粥，还有一碟咸菜。
张清玄拿起一块葱油饼咬了一口。饼煎得金黄酥脆，葱香浓郁，确实不错。他边吃边问：“那个‘幽冥引’变体呢？你昨晚说的。”
凌薇从木盒里拿出那本线装书，翻到某一页。书页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手写的繁体，配有简单的图示。
“这是茅山藏经阁里的一本残卷，记载了一些古早的幽冥法术。”她指着其中一幅图，“正统的‘幽冥引’是这样的——以特定符文为媒介，配合咒诀，可以从地府暂时召唤阴兵助阵。但召唤的阴兵受时间限制，而且需要施术者持续提供法力维持。”
她又翻了一页，这一页的边缘有后来添加的笔记，字迹不同。
“但你看这里，有人做了推演——如果把符文逆转，阵法核心改为‘输送’而非‘召唤’，再配合足够的‘祭品’，理论上可以把阳间的东西……送进地府。”
张清玄放下饼：“送什么东西？”
“活物不行，地府的规则排斥生魂强行进入。”凌薇说，“但如果是介于生死之间的东西……比如，用血肉和怨念炼制，拥有意识但不算真正生命的‘造物’，就有可能。”
她看向那个小玻璃瓶：“血肉熔炉的胚胎，正好符合条件。”
陈子轩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要把这些胚胎送进地府？为什么？”
“不知道。”凌薇摇头，“地府有地府的规则，活人插手地府事务是大忌。但如果真有人成功把这种东西送进去……可能会扰乱阴阳秩序，甚至打开不该打开的通道。”
张清玄喝完了粥，擦了擦嘴：“所以玄冥的目标不只是人间。”
“恐怕是。”凌薇合上书，“师兄，这件事必须通知地府。如果玄冥真在尝试向地府输送这些胚胎，地府那边需要提前防备。”
“我已经让黑白无常传话了。”张清玄说，“不过地府那边反应可能没那么快，官僚体系，你懂的。”
凌薇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也是。”
早饭吃完，胖子收拾碗筷去了后院。陈子轩继续研究那些符文的拓印本——凌薇来之前，张清玄已经让他把所有证据都做了拓印和拍照备份。
上午九点多，林瑶来了。她今天穿着便装，但腰挺得笔直，走路带风，一看就是职业习惯。看到凌薇在，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秦岳要见你。”林瑶对张清玄说，“异管局正式发来邀请，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在他们在南郊的办事处。”
张清玄挑了挑眉：“终于坐不住了？”
“黑石坳的事闹得有点大。”林瑶说，“当地林业局早上报案，说在坳里发现了四个昏迷的人，还有战斗痕迹。现场检测到高能量残留，已经超出普通灵异事件的范畴了。异管局必须介入。”
“那四个人呢？”
“在医院，还没醒。医生说是深度昏迷，原因不明。”林瑶顿了顿，“其中一个人的手机里，有和‘深岩勘探’的通讯记录。异管局的技术科正在恢复数据。”
张清玄想了想：“下午你跟我一起去。”
“好。”
林瑶说完正事，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柜台上那些证据上。她走过去，拿起一张紫荧晶残片的照片看了看，又放回去。
“陈静薇今天不来？”她状似随意地问。
“还没。”张清玄说，“她上午有个会。”
林瑶“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张清玄注意到，她今天涂了点口红，颜色很淡，但确实比平时多了些修饰。
这时，店门又被推开了。
先进来的是一双踩着高跟鞋的修长小腿，然后是米色及膝裙的裙摆，再往上是一件剪裁合体的浅灰色针织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胸线。陈静薇今天这身打扮既显气质又不失柔美，长发微卷披在肩头，妆容比平时更精致些。
她手里拎着个纸袋，一进门就微笑：“大家都在啊。我带了点咖啡和点心，早上刚出炉的。”
说着，她很自然地把纸袋放在柜台上，取出几杯咖啡和一小盒精致的马卡龙。在给张清玄递咖啡时，她的手指似无意地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林瑶看在眼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凌薇倒是没什么反应，她还在埋头研究那些符文，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陈子轩和胖子对视一眼，默默后退两步——这种时候，离得越远越好。
“谢谢。”张清玄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正合他口味。他不由得看了陈静薇一眼，这女人连他的咖啡喜好都记住了。
陈静薇笑容温婉，又递给林瑶一杯：“林警官，拿铁，加了奶不加糖，对吧？”
林瑶接过，语气平淡：“谢谢。”
“凌薇师妹呢？喝什么？”
“不用了，我喝茶。”凌薇头也不抬。
陈静薇也不介意，自己拿了最后一杯，然后在张清玄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那个位置平时是胖子坐的。胖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搬了张小板凳坐到角落去了。
“张先生，关于深岩资本的资金流向，我又查到一些新东西。”陈静薇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他们最近三个月，除了向那三家矿业公司汇款，还有几笔资金流向了海外账户。开户行在开曼群岛，追踪不到最终受益人。但汇款附言里有个缩写——‘d. K.’。”
“d. K.？”张清玄重复。
“我查了深岩资本所有高管和股东的姓名缩写，没有匹配的。”陈静薇说，“但这个缩写出现了不止一次，而且金额都很大。我怀疑……是幕后真正的主使人。”
林瑶也凑过来看平板上的数据：“金额确实不小。单笔都在千万以上，加起来超过五千万。这些钱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清楚。”陈静薇摇头，“海外账户的保密级别很高，我能查到这些已经是动用了不少关系。”
张清玄沉吟片刻：“钱文礼知道这个人吗？”
“不好说。”陈静薇收起平板，“钱文礼虽然是深岩资本的cEo，但公司的股权结构很复杂，他上面还有董事会。而且这种海外转账……很可能是绕开了公司正常财务流程的私下操作。”
店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凌薇忽然抬头：“师兄，这些符文里，有几个节点的设计……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激活。”
她指着拓印本上的一处复杂图案：“你看这里，这个凹陷结构。我对比了茅山的阵法典籍，这种设计通常是为了嵌入某种信物——比如特制的令牌、玉符，或者……经过特殊处理的晶体。”
张清玄立刻想到那些紫荧晶：“紫荧晶可以做‘钥匙’吗？”
“可以，但必须是经过符文刻印的完整晶体，碎片不行。”凌薇说，“而且从阵法规模看，‘钥匙’可能不止一把。七个节点，或许需要七把不同的‘钥匙’。”
“也就是说，就算我们找到其他节点，没有对应的‘钥匙’，也很难彻底破坏那里的阵法？”陈子轩问。
“破坏可以，但需要付出更大代价。”凌薇说，“有‘钥匙’的话，可以直接关闭阵法核心；没有的话，只能暴力拆除，那样可能会引发能量反噬，甚至导致节点爆炸。”
张清玄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柜台。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七个节点，七把钥匙，血肉熔炉，幽冥引变体，海外账户，还有那个神秘的“d. K.”……
“下午去见秦岳，看看异管局那边掌握了多少。”他说。
陈静薇轻声问：“需要我一起去吗？陈家和异管局有些往来，或许能帮上忙。”
“不用。”张清玄摇头，“你和这件事的牵扯越少越好。深岩资本那边，你继续暗中调查，但注意安全。如果感觉到不对劲，立刻收手。”
陈静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好。”
林瑶看了看陈静薇，又看了看张清玄，最终什么也没说。
中午胖子做了简单的打卤面，几人吃完后各自休息。张清玄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从床头柜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打开，里面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阳世巡查”四个古篆，背面是复杂的地府纹章。这是上次地府使者送来的“阳世巡查令”，持此令可以调动一定范围内的阴差，也算是个身份凭证。
他摩挲着令牌冰凉的表面，想起昨晚玄冥发来的那条短信。
“小心身边的人。你永远不知道，谁会是下一颗钉子。”
玄冥擅长攻心。这话可能是单纯的恐吓，也可能是真实的警告。张清玄不怀疑胖子、陈子轩、凌薇，林瑶和陈静薇虽然相识不久，但她们的背景和动机都相对清晰……
等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陈静薇第一次出现在扎纸店，是因为陈家祖宅闹鬼，那是玄冥的手笔。当时张清玄就察觉到她身上有极淡的、与玄冥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能量印记。他当时以为那是她被玄冥的阵法长期侵蚀导致的残留。
但如果……那不是残留呢？
如果那是某种更隐蔽的联系？
张清玄闭上眼睛，回忆陈静薇的每一个细节。她的言行举止，她提供的帮助，她对深岩资本的调查……
都很合理，都很自然。
但越是合理，越是让人不安。
他收起令牌，重新放回暗格。不管陈静薇有没有问题，现在都不是摊牌的时候。玄冥想让他怀疑身边的人，那他就偏偏不表现出来。该用的人继续用，该防的心暗暗防。
这才是他张清玄的作风。
下午一点半，林瑶开车来接他。去南郊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林瑶才忽然开口：“你觉得陈静薇可靠吗？”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林瑶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她出现得太巧，帮得太多，而且……对你也太过热情了。”
“吃醋了？”张清玄难得开了个玩笑。
林瑶脸微微一红，但很快恢复冷静：“我是警察，看人首先看嫌疑。陈静薇的背景太干净，干净得有些不真实。而且陈家的商业版图里，有一部分和矿业有关，和深岩资本的业务有重叠。”
“我知道。”张清玄说，“所以我在用她，也在观察她。”
林瑶点点头，不再多说。
车子驶入南郊一片不起眼的工业园区，最后停在一栋灰色的五层楼前。楼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简单的门牌号。但张清玄一下车，就感觉到了至少三道隐蔽的能量扫描从身上掠过。
这里，就是异管局在本市的办事处了。
林瑶出示证件，又做了指纹和虹膜验证，厚重的金属门才缓缓打开。里面是现代化的办公区域，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员来来往往，气氛严肃而高效。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迎了上来，平头，国字脸，眼神锐利，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正是秦岳。
“张先生，久仰。”秦岳伸出手，笑容得体，“我是秦岳，异管局战略分析部负责人。”
张清玄和他握了握手，感觉到对方掌心有老茧，虎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这不是文职人员的手。
“林警官也来了，正好。”秦岳侧身，“这边请，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
三人走进电梯，下到地下二层。电梯门打开，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金属门。秦岳带着他们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推门而入。
会议室不大，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已经坐着三个人。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眼罩的年轻女人，露出的右眼是淡紫色的——苏清寒。一个身高超过两米、肌肉虬结的壮汉，左手是金属义肢——萧战。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者，拄着桃木拐杖——老鬼。
异管局的核心成员，到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