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归巢烟火
大巴车驶入城市时,华灯初上。
霓虹灯的光晕透过车窗,在张清玄脸上投下斑驳的色彩。他靠着椅背,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熟悉的店铺招牌,拥挤的人行道,还有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
都市的喧嚣在此刻竟显得有些亲切。
“老板,前面路口下。”胖子指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街口,“走回去比坐公交快,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车子在街口停下,四人拎着行李下了车。空气中弥漫着烧烤摊的油烟味、汽车尾气味,还有城市特有的、混杂着各种生活气息的味道。阿雅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山里空气清冽,这种味道对她来说太过浓烈。
“习惯就好。”陈子轩看出她的不适,轻声说。
四人拐进胡同。
扎纸店的招牌在胡同深处挂着,昏黄的灯光从店内透出,在青石板路上投出一片暖光。隔壁刘婶家传来电视声,赵老三的修车铺已经关门了,门口堆着几个废旧轮胎。
一切如常。
张清玄在店门口停下,手指在门框上轻轻一拂——那里有他临走前布下的隐形禁制。禁制完好,没有被触动的痕迹。
他推开门。
店内陈设依旧。柜台后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色纸扎品,墙角堆着成捆的竹篾和彩纸,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纸墨香和……一股饭菜的香味?
张清玄眉头微挑,看向后院。
后院的小厨房亮着灯,锅里炖着什么,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蒸汽从门缝里飘出。一个系着围裙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是刘婶。
听到动静,刘婶回头,看到四人时眼睛一亮:“哎哟,可算回来了!我就估摸着你们这几天该到了,特意炖了锅鸡汤!”
胖子鼻子抽了抽:“刘婶,这香味……里头加了香菇和枸杞吧?”
“就你鼻子灵!”刘婶笑骂,“快,把东西放下,洗手吃饭。小陈,你妈下午来过,留了包点心在柜台上。”
陈子轩走到柜台前,果然看到一包用油纸包着的桃酥,上面贴了张纸条:“子轩,出差辛苦,记得吃点心。”
他心头一暖。
阿雅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刘婶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问:“这姑娘是……”
“阿雅,朋友。”张清玄简单介绍,“以后在店里帮忙。”
“哦哦,好好。”刘婶很识趣地没多问,“姑娘,别站着,进来坐。我去盛汤。”
四人把行李放在柜台后,简单洗了手。刘婶已经把鸡汤端到了后院石桌上,还炒了两个青菜,蒸了一锅米饭。石桌旁,赵老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摆弄着一瓶二锅头。
“老赵,又蹭饭。”胖子打趣。
“什么蹭饭,我带了酒的!”赵老三把酒瓶往桌上一顿,“小张他们出差回来,不得接个风?”
张清玄在石桌旁坐下,没说话,但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种市井烟火气,是他选择留在红尘的原因之一。
五人围坐吃饭。刘婶不停地给阿雅夹菜:“姑娘多吃点,看你瘦的。山里来的吧?以后在城里,有啥不习惯的跟婶子说。”
阿雅有些感动,小声说了句谢谢。
赵老三给张清玄倒了杯酒:“小张,这趟……顺利?”
“还行。”张清玄接过酒杯,没喝,放在一边。
“那就好,那就好。”赵老三识趣地没多问,转头跟胖子聊起了最近胡同里的趣事——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谁家夫妻吵架了,谁家猫丢了三天自己又回来了。
陈子轩安静地吃饭,偶尔插一两句。阿雅默默听着,慢慢放松下来。
吃完饭,刘婶和赵老三收拾碗筷离开,临走时刘婶还特意叮嘱:“阿雅姑娘,被子枕头我都放后院小房间了,是新洗的,你放心用。”
后院安静下来。
胖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还是刘婶做的饭香……不过明天我得露一手,不然手艺该生疏了。”
“材料钱我出。”张清玄站起身,“明天你去买,想买什么买什么。”
胖子眼睛放光:“老板,您说真的?”
“嗯。”张清玄走向店里,“但有一点——买回来的东西,得做出相应的菜。要是浪费了……”
“绝对不会!”胖子拍胸脯,“我王铁柱别的不敢说,做饭绝不含糊!”
张清玄没再理他,走进店内开始检查。柜台、货架、后院小房间、库房……一一查看完毕,确认没有任何异常。
阿雅被安排在库房隔壁的小房间——那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但刘婶收拾得很干净,放了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还有张旧书桌。窗户对着后院,能看见那棵老槐树。
“有点简陋,先将就住。”张清玄说,“过几天再添置。”
阿雅摇头:“已经很好了。在山里,我们住的木屋比这还简单。”
陈子轩帮她把行李搬进来,又拿来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胖子则去烧洗澡水——后院有个老式的烧水炉,得自己生火。
趁着这个空当,张清玄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在店铺二楼,不大,但很整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墙角还放着个旧蒲团——那是他平时打坐用的。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城市的味道吹进来。
楼下胡同里,刘婶家的电视还在响,赵老三哼着小曲走远了。远处主街上,车流声隐隐传来。
一切看似平静。
但张清玄知道,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开始内视。星火本源已经恢复到了五成左右,丹田处那点金色光芒稳定地燃烧着,比之前更凝实。经脉的伤基本愈合,肋骨的断裂处也长出了新的骨痂。
再有一周,应该就能完全恢复。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门铃声。
很急,连续按了三下。
张清玄起身下楼。胖子已经跑去开门了,门外站着两个人——
林瑶和陈静薇。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林瑶穿着便装,牛仔裤白t恤,马尾扎得利落,手里拎着个档案袋。陈静薇则是一身米白色套装,高跟鞋,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
她们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些微妙的东西。
“张清玄!”林瑶先开口,“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山里没信号。”张清玄平静地说。
陈静薇上前一步,把食盒放在柜台上:“我听胖子说你们今天回来,特意让家里厨师炖了燕窝,补气血的。”
“燕窝哪够补。”林瑶不甘示弱,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我托人从长白山带的野山参,切片泡水喝,对恢复内伤有好处。”
胖子在后面看得直咧嘴,悄悄对陈子轩使眼色:修罗场来了。
陈子轩默默退到柜台后,假装整理货架。
阿雅从后院出来,看到这场面,愣了一下。
“这位是……”林瑶注意到了她。
“阿雅,新来的帮手。”张清玄简单介绍,“阿雅,这是林瑶,警察。这是陈静薇,朋友。”
阿雅礼貌地点头:“你们好。”
林瑶打量了阿雅几眼,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但很快收回目光:“正好,我有事找你。”
陈静薇也说:“我这边也有些消息。”
张清玄看了看两人:“去后院说吧。”
后院石桌旁,四人坐下。胖子很有眼色地泡了壶茶端上来,然后拉着陈子轩和阿雅去厨房“帮忙”——其实是躲清静。
“我先说。”林瑶打开档案袋,抽出几张照片,“你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建筑工地,几栋未完工的楼房架子矗立着,地上散落着建筑材料。其中一张照片里,楼体表面有明显的黑色污渍,像是泼了墨。
“这是城东新区的工地,三天前开始出事。”林瑶说,“先是夜班工人听到女人哭声,接着有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轻伤,但他说是被人推的。工地负责人起初不信,直到昨晚……”
她抽出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工地临时搭建的办公室,墙上用红色的、像是血的液体写了一行字:
“还我房子”。
字迹歪歪扭扭,但透着一股阴森。
“工地负责人报警了,但现场没找到任何指纹和痕迹。”林瑶看着张清玄,“我觉得……这不像是普通人干的。”
张清玄接过照片仔细看。那些黑色污渍的分布很规律,像是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蔓延。墙上的字,笔画间有细微的能量残留——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工地以前是什么地方?”他问。
“查过了,以前是城中村,去年拆迁的。”林瑶说,“拆迁过程……不太顺利。有几户钉子户,拖了半年才搬走。其中一户姓王的老太太,儿子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住,拆迁队强拆时她突发心脏病,没救过来。”
张清玄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那个摔下来的工人,出事前在什么地方干活?”
“三号楼,七层。”林瑶说,“就是王老太太家原址的正上方。”
张清玄点点头,心里有了大概判断。
这时陈静薇开口了:“我这边是关于深岩资本的消息。”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份资料:“你们去鬼哭岭这段时间,深岩资本有三笔大额资金流出,流向三个不同的海外账户。我托人查了,这三个账户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离岸公司——‘镜界控股’。”
她把平板推到张清玄面前:“更奇怪的是,深岩资本近期在城东新区拍下了一块地,就是林警官说的那个工地隔壁的地块。他们计划在那里建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但设计方案……有点特别。”
平板上显示着建筑效果图。那是一个镜面外观的建筑群,所有外墙都设计成巨大的玻璃幕墙,建筑造型奇特,像是多个菱形拼接而成。
“这个设计团队是从国外请的,领头的是个华裔设计师,叫吴天明。”陈静薇说,“我查了他的背景,很干净,但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刻意伪造的。”
张清玄看着效果图,那些菱形结构让他想起古祭坛上那些黑色石碑的排列方式。
“还有,”陈静薇补充,“深岩资本最近在大量收购老镜子——铜镜、菱花镜、西洋镜,只要是镜子,年代超过五十年的,他们都收。收购价远高于市场价。”
林瑶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看着平板上的效果图,又看了看林瑶带来的照片。
工地灵异事件,深岩资本收购镜子,镜面建筑设计,流向“镜界控股”的资金……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着。
那根线的另一端,很可能连着景文渊——或者玄冥。
“这个工地的事,我接了。”张清玄对林瑶说,“明天下午去看看。费用……五千。”
林瑶点头:“可以,我跟工地负责人说。”
陈静薇看向张清玄:“需要我做什么?”
“继续盯着深岩资本。”张清玄说,“特别是那个设计师吴天明。另外,想办法查查‘镜界控股’的真正控制人是谁。”
“好。”陈静薇收起平板。
正事谈完,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林瑶看了眼陈静薇带来的食盒:“燕窝是好,但野山参更对症。”
陈静薇微笑:“内伤要温补,急不得。燕窝性平,更适合现阶段。”
张清玄站起身:“东西我都收下。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瑶和陈静薇对视一眼,没再多说,起身告辞。
送走两人后,后院重新安静下来。
胖子从厨房探出头:“老板,她们走了?”
“嗯。”
“那燕窝和野山参……”
“明天炖了,大家一起吃。”张清玄说。
胖子乐了:“得嘞!”
张清玄走回店里,在柜台后坐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笔记本——那是他平时记录委托和线索用的。翻开新的一页,他写下:
“城东工地,王氏老太太,强拆致死。”
“深岩资本,镜面建筑,收购古镜。”
“镜界控股,吴天明。”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看向窗外。
夜色渐深,胡同里最后几盏灯也熄灭了。
星火在丹田中静静燃烧。
明天,又要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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