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工地晨雾
晨光透过扎纸店老式的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清玄坐在柜台后,手里把玩着那面从落雁湖带回来的铜镜。镜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仔细看去,那些裂纹竟隐约构成某种符文的形状。他指尖轻触镜面,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带着怨恨的冰凉气息——那是苏婉秋沉睡的残念。
“老板,早饭好了!”
胖子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伴随着煎蛋和粥的香气。
张清玄放下铜镜,起身走向后院。晨光里,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白粥熬得粘稠,煎蛋边缘焦黄酥脆,还有一碟刘婶昨晚送来的腌萝卜。阿雅正在帮忙摆碗筷,动作还有些生疏。
“今天去工地?”胖子一边盛粥一边问。
“下午。”张清玄在石凳上坐下,“上午先处理点别的事。”
陈子轩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本笔记:“玄哥,我昨晚查了些资料。城东新区那片地,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是个老村庄,叫王家村。九十年代城市化推进,村民陆续搬走,但直到去年才完成最后几户的拆迁。”
“最后那户就是王老太太家?”阿雅轻声问。
“嗯。”陈子轩翻开笔记,“王桂芬,七十三岁,儿子在南方打工。拆迁补偿谈不拢,拖了半年。去年十一月,开发商找来的拆迁队趁她儿子不在,强行拆房。老太太当时在屋里,突发心脏病,等救护车赶到时已经……”
院子里静了一瞬。
胖子把粥碗重重放在桌上:“这帮孙子!”
“林瑶那边在走法律程序。”张清玄平静地说,“但开发商背景不简单,拖个一两年是常事。”
“那咱们这次去……”陈子轩看向他。
“先看看情况。”张清玄喝了口粥,“怨魂执念太深,光靠超度解决不了根本。但如果放任不管,等它彻底变成厉鬼,整个工地的人都得遭殃。”
阿雅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忽然问:“张大哥,你说老太太的怨气里有被‘加工’的痕迹……是什么意思?”
张清玄放下碗,想了想:“简单说,就是有人在她死后,用了某种手段催化、引导她的怨气。就像往火堆里浇油——原本可能只是个小火苗,浇了油就成了大火。”
“是那个景文渊?”
“手法很像。”张清玄点头,“他在利用民间悲剧收集怨气,或者做别的实验。城东工地只是其中一个点。”
胖子把最后一口煎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咱们这次去,岂不是又要跟那老东西对上?”
“不一定。”张清玄说,“可能是他手下做的,也可能是他早前布下的棋子。毕竟他在都市里活动不是一天两天了。”
吃完早饭,张清玄让胖子去菜市场采购——昨晚答应的大餐材料还没买全。胖子拿着张清玄给的一沓钱,眼睛发亮地走了,临走前还小声嘀咕:“这回可得买点好的,金华火腿、新鲜排骨、土鸡……”
“我听得见。”张清玄头也不抬。
胖子一溜烟跑了。
陈子轩和阿雅留在店里整理东西。张清玄上了二楼,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面大小不一的镜子——都是从之前各种事件中收集来的。有普通的梳妆镜,也有古旧的铜镜、菱花镜。
他拿起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镜面已经模糊,但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这是从白事店事件中得来的,与景文渊的手法同源。
“镜阵……”张清玄低声自语。
如果景文渊真的在都市里布置镜阵网络,那城东工地的镜子可能只是其中一环。而深岩资本要建的镜面建筑,会不会是更大的阵眼?
正想着,楼下传来门铃声。
张清玄下楼,看到林瑶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便装,牛仔裤配黑色夹克,马尾扎得干净利落,手里拎着个文件袋。
“这么早?”张清玄让开身。
“有进展。”林瑶走进店里,把文件袋放在柜台上,“我们查了深岩资本拍下的那块地——就在工地隔壁。规划许可证三天前就下来了,速度快得不正常。”
她抽出一份文件:“还有那个设计师吴天明。我托人查了他的出入境记录,发现他上个月去了趟湘西,就在你们去雾山镇的前后。”
张清玄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具体时间?”
“你们进山的前两天他到的湘西,你们出来的第二天他离开。”林瑶看着他,“这不会是巧合吧?”
“不是。”张清玄把文件还给她,“他在雾山镇附近活动过,可能和景文渊见过面。”
林瑶皱眉:“那这次工地事件……”
“可能是景文渊计划的一部分,也可能是吴天明自己搞的。”张清玄说,“下午去看看就知道了。”
正说着,又一阵门铃声响起。
陈静薇推门进来,今天是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看到林瑶时,脚步微微一顿。
“林警官也在啊。”陈静薇微笑,把保温袋放在柜台上,“我让家里厨师炖了虫草花胶汤,清玄你最近消耗大,补补。”
林瑶挑了挑眉:“张清玄的内伤需要温补,虫草花胶太燥,不如我带的野山参平和。”
“野山参是好,但需要长时间调理。”陈静薇笑容不变,“花胶养胃,虫草润肺,更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张清玄看着两人,忽然开口:“都放下吧。胖子回来会处理。”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但气氛明显有些微妙。
陈子轩和阿雅在后院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又默契地缩了回去。阿雅小声问:“她们……一直这样?”
陈子轩苦笑:“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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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张清玄带着胖子和陈子轩出发前往城东工地。阿雅留在店里——张清玄让她熟悉环境,顺便看店。
车子是陈静薇安排的,一辆黑色SUV,空间宽敞。胖子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街景,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子轩问。
“我在想阿雅那姑娘。”胖子说,“山里来的,一下子到城里,会不会不习惯。”
张清玄开着车,淡淡说:“她比你适应得快。”
“老板你这就伤人了啊。”胖子抗议,“我好歹也在城里混了这么多年……”
“混到差点被凶宅吓死?”张清玄瞥了他一眼。
胖子噎住,悻悻地转过头。
陈子轩忍不住笑了。
车子驶出老城区,进入新区。道路变得宽阔,两侧是新建的高楼和还在施工的工地。塔吊林立,机器轰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但越往东走,氛围越是不同。
“就是前面了。”胖子指着远处一片围挡。
那片工地被蓝色的铁皮围挡圈着,里面几栋楼只建了框架,裸露的钢筋水泥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荒凉。工地大门紧闭,门口贴着一张“暂停施工”的通知。
张清玄把车停在路边。三人下车,走到工地门口。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霉味又像是铁锈的味道。围挡内的地面坑坑洼洼,积着前几天的雨水,水洼泛着不正常的暗绿色。
“阴气很重。”陈子轩低声说。
张清玄没说话,目光扫过工地。他的灵觉已经展开,能感觉到这片区域被一层灰黑色的“气”笼罩着。那不是普通的阴气,而是掺杂了怨恨、不甘、愤怒的复合能量场。
怨魂的执念,已经和这片土地连接在一起了。
“进去看看。”张清玄说。
工地侧面的围挡有个缺口,三人钻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施工机械静静停着,建材散落一地。地面上有凌乱的脚印,但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了。
“那边是三号楼。”胖子指着不远处一栋七层框架,“林瑶说摔下来的工人就是在那里出事的。”
三人朝三号楼走去。楼体周围搭着脚手架,安全网破了好几个大洞,在风里飘荡。走近了,能闻到一股更浓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张清玄停在楼前,抬头看去。
七层的楼板边缘,有一片明显的黑色污渍——就像有人在上面泼了一大桶墨水。污渍的边缘很不规则,像是液体流淌下来的痕迹。
但张清玄知道,那不是墨水。
“老板,那是什么?”胖子也看到了。
“怨气实质化。”张清玄说,“怨魂的执念太深,影响到现实物质了。”
他走到楼体侧面,那里搭着临时楼梯。楼梯是铁制的,已经生锈,踏上去会发出嘎吱的响声。三人小心地往上走。
越往上,空气越冷。
不是温度低的那种冷,而是透进骨子里的阴冷。胖子和陈子轩都打了个寒颤,张清玄却面色平静,只是眼神越来越锐利。
到七层时,阴冷感达到了顶峰。
这一层还没封墙,只有框架和楼板,像个巨大的水泥笼子。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在哭。
张清玄走向那片黑色污渍所在的位置。地板上有更多污渍,呈放射状散开,中心处颜色最深,几乎成了墨黑色。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触地面。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有一丝微弱的刺痛——那是怨气的侵蚀。
“这里就是王老太太家的原址。”张清玄站起身,“她死的时候,房子已经被拆了一半。尸体是在废墟里被发现的。”
胖子环顾四周,缩了缩脖子:“这地方……真瘆人。”
陈子轩走到楼板边缘,往下看。工地全景尽收眼底,能看到隔壁深岩资本拍下的那块地——已经平整好了,但还没开工。两片地块之间只隔着一道临时围墙。
“玄哥,你看那边。”陈子轩指着隔壁地块。
张清玄走过去。从高处看去,能清楚看到隔壁地块的地面上,用白灰画着一些线条和符号。那些线条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阵法的雏形。
“他们在布阵。”张清玄眯起眼睛。
“是景文渊的手法?”陈子轩问。
“很像。”张清玄说,“但更精细,也更……现代化。”
正说着,胖子忽然低呼一声:“老板,有声音!”
张清玄侧耳倾听。
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个声音——很轻,很细,像是什么人在低语。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其中的哀怨和愤怒。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三人迅速下楼,循着声音找去。声音的源头在三号楼后面,那里有一片临时搭建的工棚,现在已经废弃了。工棚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张清玄推开门。
工棚里堆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声音更清晰了,是从最里面的角落传来的。
那里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有个东西在发光。
是一面镜子。
巴掌大的小圆镜,镜面已经模糊,但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镜子里,隐约能看到一张苍老的女人的脸,嘴唇翕动,发出听不清的低语。
“就是它。”张清玄走过去。
镜中的脸看到他,忽然变得狰狞。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嘶吼,镜子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裂纹开始蔓延。
张清玄伸手拿起镜子。
触手的瞬间,一股冰寒的怨气顺着手指冲进体内。眼前景象一变——
残破的老屋,倒塌的砖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快叫救护车啊!”有人喊。
“叫什么叫,她自己有病怪谁?”另一个人说。
老太太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最后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里挂着一面小圆镜,镜子里映出她扭曲的脸。
画面破碎。
张清玄回到现实,手里的镜子还在震动。他能感觉到,王老太太的怨魂就在镜子里,被某种力量禁锢着。
“老板,你没事吧?”胖子担心地问。
“没事。”张清玄看着镜子,“找到了怨气的载体。但这面镜子……”
他仔细检查镜子的背面。那里刻着一个很小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是扭曲的线条,看起来像只眼睛。
“这是景文渊的标记。”陈子轩认出来了。
张清玄点头:“镜子是他给的。他在王老太太死前,或者死后不久,给了她这面镜子。镜子吸收了老太太的怨气,又反过来催化、引导,让怨气越来越强。”
“那现在怎么办?”胖子问,“把镜子毁了?”
“不行。”张清玄说,“怨魂已经和镜子绑定了,强行毁掉镜子,怨魂会魂飞魄散。而且……”
他顿了顿:“这面镜子只是节点之一。毁了它,会打草惊蛇。”
正说着,工棚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三人迅速隐蔽。透过门缝,看到两个人走进工地。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像个项目经理;另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
长衫老者……
张清玄眼神一凝。
那人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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