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蹲在客厅地上拆粉丝包裹时,台灯在纸箱上投下暖黄光晕。
他刚捏碎第三块红薯干的糖渣,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藏在红薯干底下的旧充电宝,黑色外壳磨得发亮,边缘还粘着半片没撕干净的快递单。
“这玩意儿...”他用拇指蹭掉灰尘,记忆突然被扯回半年前某个雨夜。
那天他代驾到赵景天的半山别墅,主人在书房打电话时反锁了门,保姆嘀咕“赵总最近总神神叨叨”。
林川原本只是想伪装成帮佣来修理一下路由器,但当他瞥见书桌上摆放着苏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复印件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笔塞进了插座背面,仿佛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林川顺手用一个旧充电宝替换了赵景天插在插座上的备用电源。当时他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觉得“万一有点啥”,也许这个举动会在未来派上用场。
然而,当他站在房间外,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心中开始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似随意的行为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举动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林川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撬开了充电宝的后盖。在金属卡槽里,他发现了一张指甲盖大小的Sd卡,表面虽然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却没有明显的氧化痕迹。这张Sd卡就像是一个隐藏的秘密,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揭开。
电脑开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川将Sd卡插入电脑时,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当音频文件的时间戳显示为半年前的深夜十一点十七分时,他的心跳不禁加快了一些。
“……苏家那对夫妻的刹车线,是你动的手脚?”赵景天的声音从音箱里缓缓渗出,就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砂纸一样,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沙哑。
“好,钱已打到离岸账户。等苏晚晴撑不住,苏氏就是我们的。”赵景天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林川的耳边炸响,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着这段对话。
“咔嗒”一声。
林川的鼠标“啪”地砸在桌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盯着电脑屏幕,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三个月前苏晚晴在他电动车后座说“我爸妈走的那晚,雨下得和今天一样大”时,睫毛上挂的水珠突然在眼前晃。
原来不是意外,不是刹车系统老化,是有人攥着刀子,捅进了那个总在深夜给员工订粥的温柔女人的心脏。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椅背倒在地上发出闷响。
苏晚晴的号码刚拨出半秒就被接通,他声音发紧,像卡了片碎玻璃:“姐,你现在来我住处。”顿了顿,又补了句,“带上你爸妈车祸的鉴定报告。”
二十分钟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迫。苏晚晴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的黑色大衣下摆被雨水打湿,沾染上了些许雨星,而她那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却像被惊扰的蛇一般,迅速地收缩成了一条细线。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房间里的电脑,林川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他的手指按在播放键上,微微颤抖着。随着音频的播放,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当音频结束时,客厅里的挂钟恰好敲响了九下,那清脆的钟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苏晚晴的指尖紧紧地抵着桌沿,由于过度用力,她的指腹已经泛白,而她的喉结也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那声音冷得像冰面一样:“能鉴定声纹吗?”
林川连忙点头,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快速翻找着“黄法务”的名字。当他找到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的瞬间,黄律师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林哥?这么晚……”
林川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赵景天,半年前的录音,涉及苏总父母车祸。”
电话那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黄律师手中毛巾擦头发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三秒后,黄律师的呼吸声重了:“我马上转接老顾。”
老顾的声音是从免提里传出来的,带着常年在法庭上锻炼出的沉稳:“小苏,小林,把音频发我邮箱。”
林川点击发送键的手悬在半空:“需要我们做什么?”
“等。”老顾停顿两秒,“声纹鉴定最快四十八小时,我让助理调赵景天近三年的银行流水——离岸账户转账会留痕迹。另外...”他的声音沉下来,“这段录音里提到的’刹车线‘,得和车祸现场的物证链接上。”
苏晚晴突然站起来,椅子向后滑了半米。
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雨幕,月光穿过云层照在她后颈,那里有个淡粉色的小疤——林川记得是她十六岁学钢琴时被琴盖砸的。“我明天去调监控。”她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电脑桌角的红薯干,“爸妈出事那晚,别墅区的监控应该还在物业存档。”
林川刚想开口说“我陪你”,但话还没说出口,老顾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还有,赵景天最近有没有接触过瑞士那边的人?”
听到“瑞士”这个词,林川不禁一怔。他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隐约记得一些关于瑞士银行的事情,好像很多人会把钱存在那里的离岸账户里。
老顾似乎看出了林川的疑惑,连忙解释道:“离岸账户多设在瑞士、开曼这些地方。如果能查到赵景天近期的出入境记录,也许就能发现一些线索。”
林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而,就在老顾的话音未落之际,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跳,让林川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他作为代驾送赵景天回家,在等待赵景天取车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瞥见了赵景天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红色滑雪服的男人,站在雪山脚下,背后是一块写着“瑞士圣莫里茨”的路牌。当时,林川心里还暗自嘀咕:“这老头看着挺严肃的,没想到还喜欢滑雪呢。”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张照片里的日期,说不定就隐藏着转账的时间线!林川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的心跳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小林?”就在林川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苏晚晴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林川回过神来,连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微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说道:“哦,没什么,我刚刚在想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涌到喉咙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窗台上的绿萝在风里晃了晃,投下一片晃动的影子,像极了赵景天书房墙上那幅滑雪照的轮廓。
林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划开相册。
半年前代驾那晚,他蹲在赵景天书房修路由器时,为了记住别墅结构,曾对着墙上的滑雪照偷偷拍过一张——当时只当是客户的生活趣味,此刻却像被点燃的引线,“咔嗒”一声串起所有线索。
手机相册翻到第27页,那张模糊的照片终于跳出来。
林川把屏幕转向苏晚晴,拇指在“瑞士圣莫里茨”的路牌上重重一按:“看这个酒店LoGo。”他调出酒店官网,滚动页面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和照片里的玻璃幕墙弧度、顶楼旋转餐厅的位置完全吻合。”
苏晚晴的鼻尖几乎贴上手机,金丝眼镜滑下半寸。
当她看清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水印时,睫毛剧烈颤动起来——2023年5月17日,而苏父苏母的车祸发生在5月20日凌晨三点。
“三天。”林川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说‘钱已打到离岸账户’的那天,正好是从瑞士回来的第二天。”他抓起茶几上的马克杯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时带着刺啦的声响,“黄律师,现在申请司法协查赵景天5月16日至18日的出入境记录。”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已经在翻黄律师的聊天框,“就说涉及重大商业犯罪,需要海关数据支持。”
“叮——”
玄关的电子锁突然发出轻响。
林川的脊背瞬间绷直,抄起沙发上的靠枕就要往门口砸,却在看清猫眼倒影时顿住——是个穿藏蓝工装的年轻男人,正攥着衣角往门缝里张望,鼻尖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雨珠。
“林先生?”男人的声音发颤,手指关节因用力泛白,“我是赵景天的前助理小赵。”他抬头时,林川才发现他眼下乌青像涂了层墨,“我、我看到你们在查赵总......”
苏晚晴已经走到门边,手搭在林川胳膊上轻轻一拽。
门开的瞬间,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小赵踉跄着跨进门槛,怀里的牛皮纸袋“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半截银色U盘。
“他让我销毁三年前的行程档案。”小赵蹲下去捡U盘,指甲缝里还沾着碎纸片,“可我......我爸也是被他搞破产的。”他突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三年前我爸的建材公司接了宋家的工程,赵总说我爸偷工减料,带着记者堵在工地门口拍照片。我爸在公司顶楼坐了整夜,第二天......”他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咽回去,“我备份了所有文件,包括他用’周明远‘的假名开的海外账户流水。”
林川弯腰捡起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小赵掌心的温度。
他盯着对方发红的眼尾,声音放软:“为什么选今晚?”
“他今晚让我去仓库烧档案。”小赵扯了扯湿透的衣领,后颈有道新鲜的抓痕,“我倒汽油的时候,看到箱子里有苏总的孕检报告复印件——”他突然住嘴,像是意识到说多了,“总之,我不想再当帮凶。”
书房的台灯在凌晨两点零七分被拧亮。
老顾的老花镜架在鼻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U盘里的文件像潮水般涌满屏幕:三家注册地分别在开曼、瑞士、巴拿马的空壳公司,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周明远”;二十七个被狙击的家族企业档案,每一份的舆论导火索、资本做空时间、继承人心理崩溃节点,都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
“手段标准化程度超过律所模板。”老顾推了推眼镜,鼠标停在“苏氏集团”的文档页,“舆论抹黑选在苏总父母生日前,资本狙击卡在季度财报发布时,心理操控......”他点开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苏晚晴在葬礼上跪得膝盖发青的背影,“他们派人每天往苏宅送带血的刹车线,持续了整整三个月。”
林川的拳头重重砸在桌沿,骨节泛白:“之前以为他是宋家的刀,现在看......”
“宋家只是他养的狗。”苏晚晴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站到林川身后,手指搭在他紧攥的拳头上慢慢松开,“宋家需要苏氏的地皮,赵景天需要......”她盯着屏幕上“继承人心理崩溃率92%”的统计图表,声音轻得像叹息,“他需要成就感。”
老顾的手机在此时震动,黄律师的语音留言带着电流杂音:“出入境记录查到了,赵景天5月16日从瑞士飞抵江城,护照上盖着‘商务考察’的章。”
林川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狠劲:“商务考察?考察怎么杀人吗?”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却被苏晚晴拽住手腕。
“明天上午十点。”她从西装内袋摸出枚银色胸针,是苏氏集团的LoGo,“我要召开内部会议,宣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色,“宣布苏宅将举办一场小型钢琴独奏会。”
林川望着她镜片后微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半年前暴雨夜,这个总把情绪锁在冰里的女人,曾在他电动车后座轻声说:“我爸妈出事那晚,雨下得和今天一样大。”而此刻,她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握他时的温度,像把烧红的刀,要劈开所有阴霾。
“需要我准备什么?”他问。
苏晚晴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镜片上的雾气。
晨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脸上,终于露出点林川熟悉的、带点狡黠的笑:“准备听我弹首《复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