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老鼻子劲，把堵门的巨石吭哧吭哧挪开一条能过人的缝，段恒生探出脑袋，跟做贼似的左右一瞄。
外面瘴气依旧五彩斑斓地翻滚着，预想中那个叫赵奎的练气九层弟子气急败坏堵门叫骂的场景并没出现。只有一具粗制滥造看起来像是随手用符纸糊弄出来的傀儡，还在那傻不愣登地一下一下撞着石头，嘴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杂音，跟卡了痰的老风箱似的。
段恒生：“……”
他抬脚，轻轻一踹。那纸傀儡晃了晃，噗嗤一声散架，化作几片符纸飘落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山林间，除了瘴气呜咽和偶尔几声不知名毒虫的窸窣，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卖卖批！怂包啊，跑得比兔子还快！”段恒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眯着眼，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果然，之前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锁定这里的阴冷气息，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赵奎，显然是见势不妙，连试探都不敢，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啧，幽冥殿的人才啊！这审时度度的本事，都快赶上小爷我了！”段恒生撇撇嘴，有点遗憾，又有点庆幸。
遗憾是没能斩草除根，留下个活口报信，后续麻烦肯定少不了。
庆幸的是，不用再拖着疲惫的身子骨跟一个练气九层的家伙在瘴气里玩躲猫猫了。刚才坑杀那两个练气大圆满的老登，看着干脆利落，实则消耗巨大，这会儿也感觉身体被掏空，急需躺平回血。
他退回山洞，也懒得去管那两具新鲜出炉的“肥料”了，一屁股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凉潮湿的洞壁，长长舒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累死爹了……”他喃喃着，掏出怀里最后那点干粮渣子，就着凉水囫囵吞下，感觉胃里才算有了点底。
一边休息，他一边开始盘点这次“钓鱼反被钓”惊险大戏的收获。属性点和灵性点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光是那两个练气大圆满的老登，就贡献了10点灵性点，加上之前零零碎碎敲掉的弟子，这一波下来，灵性点直接暴涨一截。
距离兑换《沧海归一诀》那遥不可及的一百点，似乎，嗯，依旧遥不可及，但总归是迈出了一大步。
“路要一步一步走，经验包要一个一个敲……”段恒生安慰着自己，嘴角忍不住往上咧。
更重要的是实战经验。
跟修真者，尤其是高阶修真者生死搏杀的经验，这是在陵园里捡一辈子尸体也换不来的。对自身三星灵武体的极限，对度化之意的运用，对那柄宝贝铁锹的掌控，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果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收获啊！”他掂量着手里乌沉沉的铁锹，越看越爱，“老王，下次见着你，必须得给你加个鸡腿！”
休整了约莫大半日，感觉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背后的伤口也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红痕。段恒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关节发出噼啪脆响，状态回满。他走到洞口，再次确认外面安全，那个赵奎确实跑没影了。
“边城那边，估计暂时是去不了了。”段恒生摸着下巴，眼神闪烁。跑了个赵奎，幽冥殿那边肯定炸锅。死了两个执事，好几个精英弟子，这损失可不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的边城废墟，绝对是龙潭虎穴，搞不好就有筑基老怪蹲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稳健第一，稳健第一。”段恒生强行按下心里那点想去把剩下冤魂度化干净的冲动，“小爷我虽然头铁，但还不傻。这时候再去，就不是钓鱼，是送外卖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山洞深处，这地方算是他的福地，也是险地。下次……嗯，最好没有下次了。
运转《千面秘录》，再次易容成那个饱经风霜、眼神麻木的中年大叔模样，扛起铁锹，段恒生如同鬼魅般溜出山洞，钻进浓郁瘴气，朝着与边城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西山陵园所在，疾驰而去。
来时满腔邪火，归时……嗯，依旧一肚子火，但好歹发泄出去不少，还顺带捞了一票。
“幽冥殿，咱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等着，等小爷我神功大成，属性点爆表，非得扛着八尺大锹，去你们总部门口拍广场舞！”段老板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放着狠话，脚下凌云步却施展得越发娴熟，速度飞快。
从南鸿边界踏入大余边界之后，段恒生舍去沧桑大叔的模样，重新回归自己原来的帅气逼人的奶油小生模样。只是一身衣服满是风尘，脸上写满了忧伤的故事，犹如在外偷人时差人点抓，不顾一切的一路逃奔所造成的狼狈样！
一路风尘仆仆的段恒生，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西山陵园轮廓。
夕阳给他熟悉的坟头都镀了层暖洋洋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纸钱味，混合着泥土和步便宜那破药田传来的诡异药味。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他只是在某个午后出去溜达了一圈，而不是在南鸿边城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
他晃悠着走进陵园，踢踢踏踏的破草鞋声，惊动了院子外墙角边上的步便宜。他正在为几株半死不活的药苗而拼尽全力。
步便宜抬起头，看到是他，愣了一下，随即习惯性地刺了一句：“哟？这不是云游四方的段大仙人吗？怎么，外面的花花世界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舍得回咱这穷乡僻壤的西山陵园了？”
段恒生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目光扫过院子。
老和尚依旧拿着那把破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落叶，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铁柱趴在他脚边，听到动静，抬起脑袋，看到是段恒生，尾巴下意识地摇了两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把脑袋埋进前爪里，假装没看见。
一切如常。
段恒生心里那点因为边城惨剧和连日厮杀带来的戾气与疲惫，在这熟悉而安宁的氛围里，竟然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他趿拉着草鞋，走到自己的专属破躺椅前，毫不客气地瘫了上去，发出吱呀一声满足的呻吟。
“还是家里得劲啊……”他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嘴里叼起一根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草茎。
步便宜凑过来，狐疑地在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股子血腥味和煞气？还有股子奇怪的甜腻味儿？”
段恒生眼皮都没抬，含糊道：“路上摔了一跤，掉臭水沟里了，还砸死了一条鱼。”
这话连狗子铁柱都不信！
步便宜呵呵一声冷笑，但看他这副死鱼样子，也懒得再问，翻了个白眼，又回去鼓捣他那半死不活的药苗去了。
老和尚慢悠悠地扫着地，浑浊的老眼似乎往段恒生这边瞥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只是含糊地念了句什么，继续他永无止境的扫地大业。
段恒生瘫在旧竹椅上，感受着身下熟悉的霉味和阳光混合的气息，听着远处突眼大嘴那两个夯货不知道在争论什么的吵闹声，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边城的血流成河，幽冥殿的步步杀机，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他知道这是错觉。麻烦就像陵园里的野草，你不去管它，它只会越长越旺。幽冥殿死了这么多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云州城这口大锅，眼看就要沸出来了。
但至少此刻，他还能瘫在这里，当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卖卖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关我屁事……”
他嘟囔了一句，把草茎嚼得更烂了些，意识渐渐模糊，竟真的在这停尸棚外的夕阳下，沉沉睡了过去。
鼾声轻微，混入了陵园傍晚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