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生在西山陵园重新瘫成一条风干咸鱼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
云州城这口早已滚沸的大锅,因为某个“玄玉峰弟子”的英勇事迹,被彻底掀开了盖子,泼了一地的滚油。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那个侥幸逃脱、连滚爬爬跑回云州城据点的幽冥殿弟子赵奎。
这哥们儿当时在洞外,听着里面两位执事师兄的惨叫和那恐怖的打斗声,吓得是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敢停留?连洞口布下的禁制都顾不上收,直接燃烧精血,施展秘法遁术,玩了命地往云州城跑。
一路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谁都像那个拿着铁锹、狞笑着要给他开瓢的煞星。
好不容易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逃回据点,见到坐镇云州城的筑基期长老时,赵奎几乎是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长,长老!不好了!王师兄,刘师兄他们,他们全折了!都,都死在那怪物手里了!”赵奎扑倒在地,声音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
端坐上首的幽冥殿长老,是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中年人,闻言瞳孔骤缩,周身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何人如此大胆?!”
赵奎吓得一哆嗦,连忙将事情经过,添油加醋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那山洞如何诡异,如何能压制灵力,那敌人如何凶悍残暴,肉身如何强得不像话,尤其是那柄黑不溜秋的铁锹,拍人就跟拍苍蝇似的,两位执事师兄在其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那,那怪物还说,”赵奎回忆起段恒生那嚣张的话语,虽然当时隔得远听得不甚真切,但结合自己的恐惧和想象,他笃定地复述道:“他说……他说他是玄玉的人!生是玄玉的人,死是玄玉的死鬼!跟咱们幽冥殿不共戴天!”
“玄玉?”幽冥殿长老眉头紧锁,眼中寒光闪烁,“哪个玄玉?莫非是玄剑宗,玄玉峰?!”
能用“玄玉”二字,又有实力培养出如此古怪强悍弟子的,除了玄剑宗下属的玄玉峰,还能有谁?!
“定是玄剑宗无疑!”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坚硬的阴沉木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好啊!好一个玄剑宗!明面上与我等虚与委蛇,暗地里却派出如此高手,袭杀我殿弟子,毁我资粮,夺我……嗯?”他忽然想到赵奎描述中那柄神异的铁锹,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定是为了那柄能压制灵力的神兵!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在幽冥殿内部传开,继而通过各种渠道,扩散到了整个云州城的势力圈。
“听说了吗?幽冥殿在城外吃了大亏!死了两个执事,好几个精英弟子!”
“嚯!谁干的?这么生猛?”
“还能有谁?玄剑宗呗!据说是个玄玉峰的狠人,拎着一把铁锹,把幽冥殿的人堵在一个怪洞里,砍瓜切菜一样全给剁了!”
“铁锹?玄剑宗不是用剑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高手,那都是不拘一格的!说不定人家是炼体的呢?那铁锹搞不好是什么上古神兵!”
“玄剑宗这是要跟幽冥殿彻底撕破脸了啊!”
“撕破脸?我看是早有预谋!武祖大墓开启在即,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削弱幽冥殿的实力!”
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
传到后来,甚至变成了“玄剑宗玄玉峰首座秘密培养的关门弟子,手持上古神器镇岳锏,单枪匹马挑了幽冥殿一个分坛,杀得幽冥殿人仰马翻,屁滚尿流”。
幽冥殿这边,自然是群情激愤。
驻扎在云州城的幽冥殿修士,一个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看谁都像玄剑宗的探子。原本还有些克制的冲突,瞬间升级。今天你玄剑宗弟子在酒楼被打闷棍,明天我幽冥殿修士在巷子里被套麻袋,虽然还没爆发大规模的火并,但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得都快能点燃了。
玄剑宗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玄玉峰首座接到消息时,正在品茶,差点一口茶水喷对面长老脸上。
“什么?我玄玉峰弟子?拎着铁锹?杀了幽冥殿两个执事?”他一脸懵逼,“我玄玉峰弟子都在山上清修,或是另有任务,何时派了如此……生猛的弟子去招惹幽冥殿了?”
查来查去,根本对不上号。
可幽冥殿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加上死伤是实打实的,这口黑锅,玄剑宗是想甩都甩不掉。解释?人家会信吗?只会觉得你玄剑宗敢做不敢当!
“定然是幽冥殿故意栽赃陷害,想找借口与我等开战!”玄剑宗长老们愤慨不已。
“可那赵奎描述的功法特征,尤其是那压制灵力的山洞和强悍的肉身,确实有些蹊跷……”也有冷静的长老提出疑虑。
但无论如何,这梁子,算是结结实实扣在了玄剑宗,特别是玄玉峰的头上。玄剑宗也是骑虎难下,只能一边加强戒备,一边暗中调查,憋屈得很。
西山陵园,依旧是与世无争……才怪。
高矮两个差役,如今往陵园跑得更勤了,送来的“货”品种也更加丰富,死状那叫一个千奇百怪。
“段公子,您是真不知道,城里现在乱成啥样了!”矮个子差役一边卸货,一边唾沫横飞,“就昨天,城南最大的那家悦来酒楼,直接被一道剑气和一团鬼火对轰给拆了!我的亲娘咧,那场面……”
高个子差役也心有余悸:“现在街上,但凡是穿白衣服或者浑身冒黑气的,都没人敢靠近,生怕被殃及池鱼。”
段恒生叼着草茎,面无表情地度化着尸体,听着差役的八卦,心里门儿清。
“玄玉峰?铁锹狠人?”他嘴角微微抽搐,差点没忍住笑出猪叫声。
卖卖批,这误会可闹大发了!
小爷我当时随口胡诌的“生是咸鱼的人……”之类的狠话,居然把“咸鱼”听成了“玄玉”?幽冥殿这帮人的耳朵是长在屁股上的吗?
不过……关我屁事?
狗咬狗,一嘴毛。你们打得越热闹,小爷我这边捡属性……啊不,是维护世界和平的环境就越安稳。
他甚至还希望这误会再深点,最好玄剑宗和幽冥殿现在就拉开架势,真刀真枪干一场,那他就能安心躲在陵园里,坐收渔翁之……属性点了。
当然,想想而已。稳健第一。
他偶尔也会想起边城,想起那片尚未完全度化的魂海,心里有点痒痒,像是有蚂蚁在爬。但一想到现在边城可能蹲着筑基老怪,甚至不止一个,他那点念头立刻就熄火了。
“算了算了,细水长流,安全第一。那边的冤魂,就当是存银行了,等小爷我实力够了,再去连本带利取出来……”段老板很会安慰自己。
于是,西山陵园的段公子,依旧过着雷打不动的咸鱼日常:睡到自然醒,看佛犬追逃,调戏步便宜,巡视坟头,度化差役送来的新鲜尸体。
属性点依旧缓慢而坚定地爬升着。
外面的风起云涌,正邪对峙,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听着陵园风声呜咽时,他会摩挲着怀里那柄乌沉铁锹,望向南鸿边城的方向,眼神复杂。
那数万冤魂的仇,算是……讨回了一点利息吧。
他翻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
“路还长,账,慢慢算。”
鼾声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