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恒生拉着那辆快要散架的破板车,吭哧吭哧拐进山谷,将许家那片被藤蔓与岁月吞噬的废墟指给众人看时,原本死气沉沉的逃难队伍,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活水。
“嚯!这地方可以啊!”步便宜第一个跳下车,也顾不上心疼他那几株颠簸了一路眼看就要彻底归西的药苗了,他快步走到一片相对平整、长满荒草的土地前,用力踩了踩,“你们看这土!黑得流油!以前肯定是上好的良田!稍微收拾收拾,绝对能种出好药材!”
老和尚拄着禅杖,浑浊的老眼扫过四周。山谷四面环山,如同一个天然的屏障,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一条清澈的山溪从谷中蜿蜒流过,发出淙淙的水声。虽然曾经的庄园只剩断壁残垣,荒草及腰,但那股子青山绿水的灵秀之气却掩藏不住。
“嗯,山环水抱,藏风聚气,虽遭劫难,地脉未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老和尚难得地点评了一句,算是给予了高度肯定。
突眼和大嘴两个夯货更是如同脱缰的野狗,嗷嗷叫着就冲进了废墟里,一会儿从残破的墙根下扒拉出个生锈的破铁锅,兴奋地嚷嚷“发财了!”,一会儿又为一块雕刻着模糊花纹的石板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又上演全武行。
铁柱也撒了欢,叼着它那根味道已经能与陈年臭豆腐媲美的大骨头,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惊起一片飞虫。
看着众人脸上那久违的、带着希望和干劲的光芒,段恒生心里那点因为仓皇跑路而产生的憋闷,也消散了不少。他放下车辕,一屁股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条上,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有个能暂时安顿下来的窝了!
“长生,你小子可以啊!”步便宜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段恒生,挤眉弄眼道,“这种鸟不拉屎……呃,是这种风水宝地都能被你找到?说说,怎么发现的?该不会是你以前金屋藏娇的老相好家吧?”
老和尚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也瞟了过来,显然也有点好奇。
段恒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就当小爷我洪福齐天,出门踩狗屎……啊呸,是出门遇贵人,指点了这么个地方。”
他怎么可能说实话?难道告诉他们,这里是玄剑宗内门弟子许若欣的老家,当年被无头鬼陆十伍灭门,自己还在这里帮人家找过头?那乐子可就大了!步便宜这八卦精能追问到明年,老和尚估计又要开始念往生咒超度许家满门,没完没了。
“切,德行!”步便宜见他守口如瓶,啐了一口,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乱世之中,谁还没点秘密?能活下来,能找到安身之所,比什么都强。
“行了,别愣着了!”段恒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地方是好地方,但想住得舒服,还得自己动手!突眼!大嘴!别扒拉那些破铜烂铁了!抄家伙,先把这草给老子清了!步便宜,你看看哪些地方适合重新开垦出来当药田!老和尚,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负责……负责给大家加油鼓劲!”
他一番指派,虽然不怎么着调,但却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情。
“好嘞老爷!”突眼和大嘴嗷一嗓子,从板车上翻出他们埋人用的铁锹和镐头,如同两台人形除草机,嗷嗷叫着就冲进了齐腰深的荒草里,所过之处,草屑纷飞,效率惊人。
步便宜也来了精神,挽起袖子,拿出他辨识草药的专业眼光,沿着溪流和阳光充足的地方开始规划他的新药田,嘴里念念有词:“这边向阳,土质松软,种七叶蚀心草最合适……那边靠近水,有点湿气,正好培育腐骨灵花……”
老和尚也没闲着,他找了块溪边的平滑大石头坐下,一边敲着木鱼念着含糊不清的经文,算是给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配点bGm,一边用那双看透世情的老眼打量着四周,似乎在规划哪里适合搭个小小的佛龛。
段恒生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里莫名有些触动。从西山陵园仓皇出逃时的惶惑与不安,在这一刻被一种奇异的“建设家园”的踏实感所取代。他扛起自己那柄乌沉沉的宝贝铁锹,加入了开荒的队伍。
五星灵武体干起农活来,那真是降维打击。别人需要费力挥舞镐头才能刨开的板结土地,他一铁锹下去,就跟切豆腐似的,一大块草皮连带着根系就被轻松掀起。挥舞铁锹的动作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不是在干活,而是在演练一套高深的锹法。
“老爷威武!”突眼看到段恒生这效率,眼睛都直了,马屁立刻跟上。
“老爷这铁锹使得,比俺埋人时利索多了!”大嘴的赞美总是那么别具一格。
段恒生笑骂一句:“少拍马屁,多干活!早点清理出来,早点盖房子,难道你们想一直睡在露天坝子,晚上跟野鬼唠嗑啊?”
这话更是激发了大家的干劲。连步便宜都暂时放下了他的药田规划,跑来帮忙清理碎石和朽木。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中。
突眼和大嘴主要负责力气活,清理废墟、平整土地、挖掘地基。这两个夯货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倒是十足,每天干得汗流浃背,却依旧精力旺盛,晚上倒头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步便宜则发挥了他的“技术特长”,不仅规划好了药田,还指挥着众人沿着溪流开辟了几块菜地,将从陵园带来的仅存的几样菜种小心翼翼地种了下去。他甚至还在废墟里找到了几棵野生的果树,精心修剪了一番,指望来年能结出果子打打牙祭。
老和尚的工作最“清闲”,却也最重要。他选了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角落,带着突眼和大嘴砍伐树木,准备搭建一座简易的佛堂兼住所。用他的话说:“心若不安,身何以栖?有个礼佛静心之处,方能长久。”
段恒生则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一会儿帮着步便宜抬石头垒田埂,一会儿又去帮老和尚锯木头,更多的时候,则是挥舞着他的铁锹,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开荒机器,将一片片荒地变成可以耕种的良田。
他看着众人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这片原本死寂的废墟逐渐焕发出生机,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看这架势,大家是真把这儿当成长久安身立命之所了……既然如此,光靠步便宜那点半死不活的药苗和几样菜种,想要在这乱世立足,怕是有点艰难。
他那床底下……呃,是板车上那个巨大的油布包裹里,可是藏着从武祖大墓里扫荡来的“硬货”。别的不说,那些记载着各种知识的玉简,比如《灵草矿物图鉴》、《基础阵法解析》、《天下奇毒谱》之类的,拿出来给步便宜研究研究,说不定能让他的医术(和毒术)更上一层楼,也能更好地保障大家的生活。
还有那些兵器……虽然大部分被他融了打铁锹,但剩下的几件,比如那套柳叶飞刀,给步便宜防身或者阴人好像也挺合适?反正那黑心大夫就好这口。
甚至……那《沧海归一诀》……当然,这玩意儿是肯定不能拿出来的,怀璧其罪,他可不想被全天下的修真者追杀。但里面一些关于强身健体、打磨肉身的粗浅法门,或许可以“不经意”地透露一点给突眼和大嘴?让这两个夯货力气更大点,干活更利索点,也能更好地……当肉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在段恒生心里扎了根。
他一边挥舞着铁锹,将一块顽石如同拍西瓜般轻易拍碎,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正在忙碌的众人。步便宜正对着几株刚移栽的药苗施展他那半吊子的“回春术”,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专注。老和尚和突眼大嘴合力,将一根粗大的梁木架到佛堂的基座上,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滑落。铁柱在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得不亦乐乎。
去年的养小鸡苗如今早已长大成鸡,也被段恒生他们给带过来了。它们在草地里快乐地捉虫子,心思无忧。
夕阳的余晖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山谷里回荡着劳作的声音和偶尔的笑骂,充满了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