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第二夜,比第一夜更加难熬。
白天的疲惫和夜晚的寒气,让体质稍弱的初初开始出现不适。起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裹紧了单薄的应急保温毯也不管用,牙齿忍不住打颤。阿叙把自己的外套也给了他,两人挤在那个漏风的简易窝棚里,靠着彼此那点微薄的体温取暖。
到了后半夜,初初开始发起低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冷”。阿叙摸着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荒野求生指南》上可没教怎么处理同伴发烧!
他摇晃着水壶,里面只剩最后几口宝贵的饮用水。压缩饼干更是难以下咽。黑暗和寂静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他们,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叫声显得格外瘆人。初初滚烫的体温和痛苦的呻吟,像锤子一样敲打着阿叙的神经。
白天迷路的焦虑、搭建庇护所的挫败、对家的思念,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最终汇聚成对初初病情的恐惧。他知道,在这种缺医少药、环境恶劣的情况下,发烧绝不是小事。
“坚持……初初,坚持住,天亮了就好了……”阿叙一遍遍地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初初,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同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一些寒风。
然而,初初的体温并没有因为天光微亮而下降,反而似乎更高了,意识也有些模糊,连压缩饼干都咽不下去了。
阿叙看着同伴痛苦的模样,又看了看手中那个冰冷的、代表放弃的GpS求救器。按下它,就意味着他们精心策划(虽然是错误的)、坚持了两天的“冒险”宣告失败,意味着他们将成为挑战赛的“逃兵”,回去还要面对父母的震怒和失望。
不甘心像野草一样在心头疯长。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距离第一个打卡点已经不远了……
可是,初初烧得通红的脸、干裂的嘴唇、虚弱的呼吸,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那点可怜的、少年人的倔强和虚荣。
他想起了爸爸韩彻受伤时,全家人那种揪心的担忧;想起了妈妈林潇南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想起了冉冉虽然吵闹却充满活力的样子,还有乖乖那双永远温顺忠诚的眼睛。
“家”这个字,从未如此清晰而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冒险的刺激、证明自己的渴望,在同伴的健康和安全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他想起爸爸曾经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懂得权衡,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最重要的是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现在,照顾好同伴,带他安全回家,就是他此刻最重要的责任。
纠结、挣扎、不甘……种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他看着初初越来越差的脸色,眼神猛地一凝,所有的犹豫都被一种决绝取代。
他不能再冒险了。
阿叙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按下了GpS求救器上那个鲜红的按钮。
“嘀——”一声尖锐的长鸣划破了山林清晨的寂静,也宣告了他们的挑战到此为止。
几乎是在信号发出的同时,隐藏在附近、一直在远程监控的安全员迅速出现在了他们的营地。专业的评估、简单的物理降温、补充水分……一切进行得快速而有序。
被安全员用保温毯裹紧,喂下温水时,初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阿叙紧绷着脸站在一旁,声音微弱地问:“阿叙……我们……退赛了?”
阿叙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哑声道:“嗯,退赛了。你发烧了,我们必须回去。”
初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对不起……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阿叙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是兄弟!”
当主办方的电话打到焦急等待的家里,告知孩子们已安全找到,初初因发烧需要及时就医,正在送往山下医院的路上时,韩彻家客厅里那根紧绷了几乎两天两夜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林潇南和苏晴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周伟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起身准备赶往医院。韩彻撑着茶几站起来,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担忧和愤怒暂时被巨大的 relief(宽慰)所取代。只要孩子安全,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暂时搁置。
乖乖似乎也感应到了气氛的变化,不再焦躁地踱步,而是走到门口坐下,尾巴轻轻摇晃,望着门外,仿佛在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小主人归来。
山林深处,两个少年的“荒野求生”梦戛然而止。但另一场关于成长、责任与友谊的课程,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刻入了他们的生命轨迹。而回家的路,虽然带着退赛的挫败和即将面对责罚的忐忑,却也因此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