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薄纱裹着长江江面,一艘改装后的民用木船泊在田家镇江湾的隐蔽水道里。船身刷着灰漆,船舷用竹排层层加固,原本的货舱被林晚带着医护兵隔成三层——船头是前沿急救区,离江滩仅百步,抬伤员不用绕路;中间是中转治疗区,摆着十几张简易木床;船尾是重伤安置区,船底铺了厚木板,夹层塞着沙土,能防流弹。药香混着江水的腥气漫开,林晚正蹲在船头,把熬好的止血草药膏分装到陶罐里,指尖沾着草药汁,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林大夫,这船改得比俺们的渔船结实多了!”帮忙搬药箱的民团老兵拍着船板,他是本地打了半辈子鱼的老把式,手里还攥着补渔网的梭子,“竹排挡流弹,沙土隔爆炸,俺们在江里讨生活的法子,倒被你用出大用场了。”
林晚直起身,擦了擦汗,指着船舱的夹层:“昨晚赶工加的沙土层,能扛住轻机枪的扫射;急救区的木床都绑了麻绳,船晃也不会翻;重伤区在船尾,离江滩最远,最安全。周世昌从贵州捎来的草药够支撑半个月,就是绷带不够,昨晚托百姓帮忙赶制,估摸着晌午就能送来。”
她话音未落,江面突然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周明轩的通讯连凌晨截到日军空袭情报,警报声顺着江堤的铁皮喇叭传开,鸦雀山和半壁山的制高点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新组建的防空连士兵拽掉高射机枪上的帆布罩,四挺马克沁高射机枪被牢牢固定在水泥基座上,枪口斜指东南天际,枪膛里的子弹早已上膛。
“各班组注意!敌机从黄梅方向来,高度约2000米,三架九六式轰炸机,准备俯冲!”防空连连长是从1团调过来的老兵,打台儿庄时用步枪打落过侦察机,他趴在机枪后,眯着眼校准标尺,“瞄准机翼打!短点射,别瞎突突,每挺机枪就配了2000发子弹,省着用!”
三架日军轰炸机很快出现在天际,机翼下的炸弹舱敞开着,朝着江滩的1团阵地俯冲。炸弹呼啸着砸向江堤,泥土和碎石飞溅,1团刚加固的机枪掩体被掀掉一角,两名新兵来不及躲进防炮坑,被气浪掀翻在江滩的鹅卵石上。
“开火!”防空连的高射机枪同时怒吼,子弹织成密集的火网扫向敌机。第一架轰炸机的右翼被击穿,冒着黑烟歪向江面,飞行员试图拉升,却一头撞在鸦雀山的岩壁上,轰的一声炸开,碎片溅进江里,激起丈高的水花。另外两架敌机见势不妙,慌忙拉高高度逃窜,其中一架的尾翼被追射的子弹打穿,摇摇晃晃地往黄梅方向逃,另一架则慌不择路,把炸弹胡乱扔在江里,只炸起几团大水柱。
陈砚站在鸦雀山的观察哨里,看着坠落的敌机,指尖敲在望远镜上。吴剑平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江防部署图:“防空连这仗打得漂亮!四挺高射机枪没白配,既挫了鬼子的锐气,也给新兵提了气。刚统计完,江滩初战咱们伤亡120人,重伤30人,轻伤90人,林晚这医疗船一启用,重伤员的救治能快一倍,不用再往山里的临时医疗点抬了。”
这时王锐踩着晨露跑过来,帆布包撞在膝盖上,哗啦一声把清单摊在观察哨的石桌上:“师长!今早又有200名本地青年来参军,都是江滩附近的渔民和农民,鬼子炸了他们的渔船、烧了他们的庄稼,一个个红着眼要报仇;军械班昨晚改的80支霰弹枪、50支短管鸟铳全发下去了,新兵们试了,江滩近战比步枪顺手;第九战区补的50发山炮弹到位了,正好补上笔架山的消耗;南洋侨商捐的10箱磺胺药从长沙运过来了,今晚就能到,这药治枪伤感染比草药管用多了。”
“200名新兵分去1团和3团,1团补120人守江滩,3团补80人盯半壁山。”陈砚扫过清单,指尖点在“磺胺药”那一行,“把磺胺药优先送林晚的医疗船,重伤员的伤口感染是大问题,有这药能少死不少弟兄。另外,让石刚的特种侦察营分两队——一队摸日军轰炸机机场的位置,能炸就炸,不能炸就摸清防空火力;另一队继续盯坂井的补给线,昨晚炸了他的粮车,趁他缺粮再搅和一波。”
石刚领命时,正带着蚌埠籍的后生检查水下炸药,闻言抄起苗刀就往山后走,撂下一句“师长放心,天黑前准摸清机场的底”,身影便消失在晨雾里。
晌午的江滩飘着饭菜香,本地百姓推着独轮车沿江堤走来,车上装着2000条粗布绷带、500斤糙米,还有腌咸菜、煮鸡蛋,往士兵手里塞:“兵爷们,多杀鬼子!俺们的地、俺们的船,都靠你们守着!”
赵老栓接过一袋糙米,眼眶发红,拍着百姓的肩膀:“老乡们放心!俺们121师的弟兄,豁出命也得守住江滩,不让鬼子踏过来一步!”
林晚的医疗船这时迎来了第一批伤员,两名被流弹擦伤的新兵被抬上船,她带着医护兵快速清创、上药、包扎,动作麻利得像打仗:“伤口别碰江水,明早来换药,不耽误你们上阵地。”新兵攥着草药膏,红着眼道:“林大夫,俺们记住了!等打跑鬼子,俺们给您立碑!”
下午,日军约500名步兵朝着江滩散兵坑发起冲锋,1团新兵用霰弹枪迎击,铁砂扫过浅滩,冲在前面的日军成片倒下;民团补充的老兵则把手榴弹扔向日军阵型的拐角,炸得鬼子乱作一团。两挺重机枪从掩体后探出枪口,火舌扫向日军后排,没撑半个时辰,鬼子就丢下几十具尸体往后撤了。
傍晚时分,石刚的侦察营传回消息:日军轰炸机机场设在黄梅以东的开阔地,只有两个小队守卫,防空火力就两挺轻机枪,夜里摸进去能炸了油库和轰炸机。陈砚当即拍板:“让石刚带侦察营今晚行动,配两门山炮先轰掉防空火力,速战速决,天亮前撤回。”
夜色漫过江滩时,林晚的医疗船还亮着油灯,药香混着江水的腥气飘向江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