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完美法则会出现这种谬误。
“是输出不够么……”
他将陆渊的“顽抗”归结为自己力量的不足。
恼羞成怒。
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在他神性的外壳下浮现。
他加大了力量的输出。
更庞大，更精纯的时间之力，疯狂涌入那座精神牢笼，试图用最野蛮，最纯粹的能量，将陆渊的意识彻底碾碎。
轰！
无形的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
而这股力量的失控，导致他对外界的掌控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那股禁锢着【幽灵船】，禁锢着韩清等人的无形力量，出现了一个持续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波动。
对于雷动和赵千讯来说，这个波动短到无法捕捉。
但对于一个将“动态视觉”与身体本能融为一体的前特种部队精英而言，这一个瞬间，足够了。
韩清恢复了行动能力。
肌肉的控制权回归的瞬间，她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去拿威力更强的碎星短刃，也没有尝试任何能量攻击。
她的手，闪电般探入自己战术背心的内袋，摸到了一件冰冷、坚硬的物体。
一枚老旧的，黄铜色的步枪子弹。
孙大志的子弹。
她将子弹握在掌中，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抛向了陆渊坠落的那片虚无。
这并非一次物理投掷。
在子弹脱手的那一刻，韩清的脑海中没有“攻击”、“破坏”之类的念头。
她只是专注地，以自身全部的意志为引线，观想着一个人。
一个在绝境中，为了掩护战友，笑着冲向敌群的年轻士兵。
观想着那份最纯粹的，属于人类的【勇气】。
观想着那份超越生死的，名为【战友情谊】的羁绊。
嗡——
那枚黄铜子弹在空中没有划出任何轨迹，它直接消失了。
下一瞬。
它出现在了那片永恒坠落的黑暗牢笼之中。
它没有飞向陆渊，而是无视了所有的规则与力场，径直悬停在了整个时间循环风暴的“核心”。
它不动。
它不变。
在李耀文那不断循环、重置的“时间”法则里，它成了一个绝对的“变量”，一个恒定的“坐标”。
似一颗钉死在时间长河河床上的锚。
属于凡人的情感羁绊，在这一刻，悍然动摇了伪神的法则。
李耀文的“时间循环”牢笼，因为这个“人性”锚点的突兀介入，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无法被修复的逻辑错误。
【循环】与【不变】，这两个概念在他的神域内发生了剧烈冲突。
滋……滋啦……
陆渊周围那片永恒的黑暗，开始剧烈闪烁，无数雪花般的噪点凭空出现。
风声变得断断续续，失重感时有时无。
整个精神刑场，濒临崩溃。
“凡人的情感……这种无聊的东西……”
李耀文发出一声夹杂着惊怒的意念。
他被迫分出更多的精力，去镇压那个即将崩溃的时间牢笼，试图抹去那颗该死的“子弹”所代表的“概念”。
他的力量，第一次出现了顾此失彼的窘境。
那张属于神明的，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他缓缓转头，金色的双瞳死死盯住恢复了行动，正拄着刀半跪在甲板上喘息的韩清。
以及因为禁锢之力减弱，同样开始恢复行动的雷动和赵千讯。
杀意。
毫不掩饰的，沸腾的杀意。
“既然你们急着成为养料……”
李耀文的声音不再是意念，而是真实地在虚空中响起，冰冷彻骨。
“我就成全你们！”
他猛然抬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幽灵船上的五人。
一股恐怖的吸力笼罩了【幽灵船】。
五道清晰可见的，由生命本源构成的光带，从韩清、雷动、赵千讯、李菁和王胖子的体内被强行抽出。
光带中，不仅仅是生命力。
还有他们的记忆片段，他们的性格特质，他们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概念本身。
这一切，都化为了最精纯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向远方那座通天彻地的巨茧。
【神之茧】。
李耀文暴怒之下的掠夺，是为了加速他自身的神化，将这些不听话的“变量”彻底转化为构筑他理想国的基石。
“啊啊啊啊——！”
雷动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周身失控的电弧被那股吸力拉扯、撕碎，化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真正的神威面前，脆弱不堪。
赵千讯的纳米蜂群试图构筑防御矩阵，但在那概念层面的剥离面前，任何物理或能量层面的防御都毫无意义。他大脑中的超级计算机，第一次因为无法解析敌人而陷入一片混乱的数据雪花。
王胖子早已翻起白眼，瘫倒在地，他是五人中最弱的，也是最先被抽空的一个。
李菁和韩清则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苦苦支撑，但身体的瓦解已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危机，抵达了顶点。
也就在这一刻。
那片囚禁着陆渊，由时间法则构筑的永恒坠落牢笼，无声无息地破碎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爆炸的闪光。
它就那么自然地，仿佛一块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悄然化为了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李耀文的面前。
静止。
陆渊的身影凝实，那双纯黑的，不反射任何光线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神”。
李耀文的动作一滞。
那股恐怖的吸力，也随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停顿。
他那双燃烧着神性怒火的金色眼瞳，死死地锁定了陆渊。
“你……”
所有人的压力都是一轻。
韩清和雷动几乎是同时将期盼的视线投向陆渊。
来了。
他终于挣脱了。
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是深渊与伪神的正面碰撞！
然而。
陆渊没有攻击。
他甚至没有去看李耀文。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抹。
一个储物空间被打开。
他从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一枚一模一样的，老旧的，黄铜色的步枪子弹。
孙大志的子弹。
他还有一枚。
陆渊将子弹置于拇指与食指之间，手臂后拉，肩胛骨带动着背部的肌肉群，以一种最符合人体力学的方式隆起，积蓄着最纯粹的物理力量。
他要做什么？
用一颗凡人的子弹攻击一个正在攫取时间权柄的神？
这看起来无比荒谬。
李耀文看着陆渊的动作，那金色的眼瞳中，极致的怒火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极致的嘲讽。
“愚蠢。”
一个意念，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脑中。
“用凡人的武器，来挑战你无法理解的法则？陆渊，看来那无尽的坠落，非但没有让你清醒，反而让你变得更加……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