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嗯。”韩北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后退一步,准备进屋。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左航却忽然又伸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力道之大让韩北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
左航的手臂紧紧搂着他。
他的嘴唇贴着韩北的耳朵,“记住,韩北,我这人,不算什么好东西,走过的路太脏,树敌太多。但只要你还要我一天——,我左航这条命,就永远是你的。”
这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比情话更重千钧的誓言。是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男人,能给出的、最极致也最蛮横的承诺。
韩北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一震,抬手按在他的胸口,感觉出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左航,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你这么乖,我突然舍不得走了。”
“那就不走。”韩北立刻说。
左航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他松开了手,力道收得干脆,“进去吧,早点休息。”
韩北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翻涌着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知道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左航面前轻轻合上。
左航在门外静立了片刻,听着里面传来门锁落下的声音,这才缓缓转身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韩北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静静站了几秒。门外再无动静,左航确实走了。
韩北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涌入,他望向远处,外面的街道灯火依旧通明,只是隐约的喧闹声似乎小了些,但并未完全平息。
左航离去的方向,一片黑暗。
韩北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左航要他站在干净的地方看着,可他想要的,从来不只是看着。
他是韩家二少爷,不是韩家二傻子。他们家那摊子事儿,比左航走的道儿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他从小看到大。只不过他平时懒得计较,更喜欢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清净模样罢了。
真当他没点手段?
韩北轻轻拉上窗帘,将夜色与遐思一并阻挡在外。他洗了个热水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来些许放松。韩北闭着眼,任由水流划过脸颊。
片刻后,韩北关上水,扯过毛巾擦头发,镜子里的人眼神清亮,哪有半点柔弱的样子。
擦干头发,他走到小冰箱那儿,拿出那支需要冷藏的针剂。
为了方便他自己操作,来时,医生已经给他换成了无针注射器,让他一个人也能轻松完成注射。
他走到床边,解开浴巾,露出左侧臀部上方惯常注射的区域。将注射器的前端抵在皮肤上,
伴随一瞬间的细微的刺痛,药液在高压下已经被快速推入。
韩北皱了皱眉,持续按压着注射器停留了几秒,确保药液充分扩散,然后才将其移开。
注射点上留下一个轻微的红痕,很快也会消退。
处理完用过的注射器,他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
舒服是舒服,但睡不着。
左航留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播,清晰得刺眼。
他信左航。
信他的能力,信他的手段,相信他能处理好那些事,毋庸置疑。
但是,“放心”不等于“安心”。
他知道,有些事,不是光靠狠劲和决心就能解决的。左航习惯了一个人扛,可有些旋涡,一旦卷入,单凭一个人是闯不出来的。
左航总把他的退让当作乖顺,却忘了,他是韩家二少爷,打小在家族尔虞我诈的漩涡里长大,那些阴私手段、人心算计,他看得比谁都透彻。
韩北从不是娇滴滴的花朵,更不是只能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而他对左航的在意,早已深不见底。
低估了韩北看似清冷规矩的外表下,那份一旦认准,就决绝到可以颠覆原则的执着。
他对一个人上心了,那这个人的安危,就自动成为了他的责任,他的优先级。至于底线?
对左航,他的底线可以一退再退,左航要护他,他便要与他并肩,哪怕对手的身份如何,谁敢动左航一根手指,哪怕是龙潭虎穴,他韩北也有本事搅个天翻地覆。
韩家二少爷的手段,从来都不是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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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韩北还陷在一片混沌的睡意里。昨晚左航离开后,他睡得并不踏实,加上药物带来的嗜睡感尚未完全消退,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迷迷糊糊、不想动弹的状态。
“老板!老板!醒醒!快醒醒!”王强的大嗓门伴随着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寂静的清晨。
韩北皱着眉,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别吵。”
“不能不吵啊老板!”王强直接弄开了摆设一样的电子锁。推门进来了,他显然已经收拾利索,穿着一身精神抖擞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今儿可是长青他姐大喜的日子!咱们得早点过去看看热闹!”
韩北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耐:“……不去。你自己去。”
“那怎么行!”王强几步走到床边,看着韩北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黑发顶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着急。
“可是老板,我一个人去,把你留下像什么话?再说了,我都跟人吹出去了,说咱俩肯定到!您不能让我丢这个人啊!”
说着,王强竟然伸手去扯韩北的被子。
一股凉意袭来,韩北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眼神还是朦朦胧胧的,带着没睡醒的水汽和被打扰的烦躁。他瞪着王强:“王强,你胆子肥了?”
王强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怵,但想到今天的“重大任务”,还是硬着头皮,陪着笑脸:
“老板,我这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嘛!您想想,咱们来都来了,不去露个脸不合适。您想啊,长青要是看见您来了,没去,指不定以为咱们对他姐有意见呢!说不定还会在左航面前编排您什么坏话。”
韩北重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意思很明显:没得商量。
王强一看这架势,知道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再次伸手,这次不是扯被子,而是直接抓住韩北的手臂,试图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老板!得罪了啊!真不能再睡了,再晚黄花菜都凉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个面子,陪我去一趟呗?”
韩北睡意朦胧,没什么力气反抗,被王强这么连拉带拽,还真被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他坐在床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眼神带着一丝被强行开机后的茫然和愠怒,冷冷地盯着王强。
王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抓过旁边准备好的衣服塞到他手里,语气近乎哀求:“老板,我求您了,就今天!穿好衣服,洗把脸,咱们马上出发!我保证,到了那儿您要是还想睡,我给您找个角落眯着都行!”
韩北看着王强那副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样子,又想到长青……最终,那点不情愿还是被压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出去等着。”
“好嘞!”王强应了一声,立刻闪出房间,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韩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慢吞吞地下了床。浑身肌肉依旧泛着酸软,是那种久睡之后的疲惫感。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
看着窗外已然热闹起来的古镇街道,他叹了口气。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