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王庭,王都。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大虞的精致秀雅截然不同,充满了粗犷、雄浑的气息。高大的穹顶,厚重的石墙,以及随处可见的、象征着力量与征服的狼图腾,无一不彰显着这个马背上崛起的强大王朝的铁血本色。
烛隐阁总部,坐落在王都最阴暗的角落,一座形如巨兽獠牙的黑石高塔。
塔顶,是一处露天的巨大平台,地面上刻画着繁复而又古老的星辰轨迹。这里,是烛隐阁历代阁主交替的圣地——观星台。
此刻,观星台的中央,两道身影正在进行着最后的生死搏杀。
台下,数十名身着黑衣、气息内敛的烛隐阁长老,神情肃穆地观看着这场决定阁内最高权力的决斗。
而在高台最顶端的阴影中,有两道身影,正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其中一人,身着绣有黑色苍狼图腾的王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正是镇西王庭的当代君主——兀颜雄。他虽然只是静静地站着,但那股子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霸烈气息,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一个身穿朴素麻衣,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形枯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他,便是镇西王庭的定海神针,一位已经有两百年未曾出手的、化神中期的供奉——穆尘。
“唰!”
台下,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闪过。
血光迸溅。
一名元婴初期的长老捂着自己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个比他年轻了近百岁的青年,缓缓倒下。
一个面容俊美,眼神却桀骜如鹰的年轻人,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身上,连一滴血都未曾沾染。
“此战,凌霄胜。”一名资格最老的长老,用嘶哑的声音,宣布了结果。
“即日起,凌霄,便是我烛隐阁第九代阁主!”
新任阁主凌霄,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随手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射向高台阴影中的那两道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欲望。
“倒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兀颜雄看着下方那个眼神桀骜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陛下觉得,他能担此重任?”身旁的穆尘,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古井无波。
“担不担得起,不是朕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了算。”兀颜雄将目光从凌霄身上移开,投向了东方,那片属于大虞皇朝的广袤土地。
“是那个叫洛序的小子,说了算。”
他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但眼神深处,却闪过阴霾。
“葬狼谷一役,五万苍狼铁骑,全军覆没。赫连勃战死,殷婵……那个废物,更是成了人家的阶下之奴。”
“这是我镇西王庭,百年未有之奇耻大辱。”
“陛下,”穆尘的声音,依旧平静,“胜败乃兵家常事。五万铁骑,十年便可再练出来。只是,此战的败因……”
“败因?”兀颜雄冷笑一声,“朕当然知道败因在何处。”
“不是赫连勃无能,也不是我苍狼铁骑不够勇猛。”
“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输在了朕看不懂的地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从前线传回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报。
“相隔数十里,便能洞察我军动向的‘千里镜’。”
“无需灵力催动,便能实时传达军令的‘传音符’。”
“还有那能轻易撕开我王庭精炼铁甲的、无坚不摧的‘神兵’。”
“穆老,”兀颜雄转过头,看着这位活了数百年的老供奉,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请教的意味,“您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穆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老臣不知。”
“老臣只知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我们,对那个洛序,对大虞那个年轻的女皇帝,几乎一无所知。”
兀颜雄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所以,朕需要一把新的刀。”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台下那个新任的阁主凌霄身上,“一把更锋利、更听话,也更不择手段的刀。”
“殷婵那个女人,太过自负,也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让她去办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她总有千百个理由推脱。”
“这个凌霄,不一样。”兀颜雄的眼中,闪过欣赏,“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望。有欲望的人,才好用。”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观星台的中央。
那股属于帝王的、霸道无匹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全场。
所有烛隐阁的长老,包括刚刚上位的凌霄,都立刻单膝跪地,垂下了头。
“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兀颜雄摆了摆手,目光直接落在了凌霄身上。
“凌霄。”
“臣在。”凌霄抬起头,眼神中的桀骜,被恰到好处的恭敬所取代。
“从今日起,你便是烛隐阁之主。”兀颜雄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让你把阁里的事情,都理顺了。”
“三个月后,”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去大虞。”
“去那个洛序的身边。”
“用尽你的一切手段,给朕查清楚,他身上所有的秘密!”
“他的来历,他的师门,他那些‘仙家法器’的来源……所有的一切!”
“朕,要他这个人,在我面前,再无半分秘密可言!”
“臣,遵旨!”
凌霄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
……
洛序手里的青钢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软绵绵地瘫坐在地。
“不练了!不练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今天就到这儿!再练下去我这老腰非得断了不可!”
殷婵站在他对面,看着他那副上气不接下气的德行,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她这一整天,感觉比自己跟同阶修士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累。
她教过很多人练剑,有三岁开蒙的王庭贵胄,也有根骨奇佳的武道天才,但她从未见过像洛序这么……奇葩的。
他的身体明明对真元的流动极为敏感,但他的脑子,却像是跟身体完全脱节了一样。
一个最简单的直刺,她教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问她:“从力学角度分析,我这个刺击的动能转化效率是不是太低了?你看,如果我把重心再降低三公分,手腕转动七度,是不是能达到一个最优的发力模型?”
殷婵当时差点没把手里的剑给掰了。
她现在看着瘫在地上的洛序,那张冷艳的脸上,是一种混杂了嫌弃、无语、愤怒,以及最终归于麻木的复杂表情。
“我堂堂元婴修士,烛隐阁主……居然在这里,教一个连‘人剑合一’都理解不了的笨蛋练剑?”
她感觉自己这两百多年,真是白活了。
“行了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洛序瘫在地上,缓过一口气来,对着她摆了摆手,“我知道我天资愚钝,让你受累了。这不是为了犒劳你这个师傅嘛。”
“走!”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本将军今天高兴,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听曲儿放松放松!”
洛序胡乱地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推开官署大门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被掏空”的气息。
“将军!”
“您没事吧?”
守在门口的墨璃和苏晚,立刻迎了上来。
“没事?”墨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小鼻子皱了皱,一脸的怀疑,“您就学了一下午的剑,怎么搞得跟去北境又打了一仗似的?脸都白了!”
她说着,还怀疑地瞅了一眼从屋里走出来的殷婵。
“喂,我说你,到底会不会教啊?别是把我们家将军给练伤了吧?”
“墨璃,不许胡说。”苏晚赶紧拉了她一下,然后把一个水囊递给洛序,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全是心疼。
“将军,您喝口水润润嗓子。要是太累了,今天就早些歇着吧。”
“我没事,就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洛序灌了一大口水,感觉活过来了,他没好气地瞪了墨璃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学海无涯苦作舟。我这是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切。”墨璃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
“行了,别废话了。”洛序摆了摆手,然后对着殷婵扬了扬下巴,“你也去换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殷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隔壁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