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攥着胸口那块温热的玉佩残片,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我的肋骨。
这块玉佩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我们这次“念名祭”的核心。
我叫陈渊,组织这次活动的,正是我们这群被称为“信使录”研究会的疯子。
我们坚信,那些被历史遗忘的信使,他们的英魂从未远去。
我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对围成一圈的同伴们点了点头。
“开始吧。”
声音在八达岭的古老烽火台上显得有些单薄,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坚定。
我们轮流翻开那本复印了无数遍的《信使录》,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念出一个个尘封的名字。
“赵铁根。”
“李大丫。”
“张三麻子。”
一个个名字,朴素得就像路边的石头,却曾是连接神州大地的血脉。
风声呜咽,像是古老的挽歌。
念了三十多个名字后,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周围开始有同伴泄气,有人小声嘀咕着这不过是场自我安慰的仪式。
我没有动摇,我能感觉到胸口的玉佩越来越烫。
轮到我了,我翻到那一页,指尖抚过那三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字,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韩九娘!”
就在我声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风停了,鸟不叫了,连同伴们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赤虹毫无征兆地从东方天际撕裂云层,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神龙,在空中盘旋了整整三周。
它没有消散,而是猛地俯冲而下,目标正是我们脚下的烽火台!
“小心!”有人惊叫。
我下意识地护住头,但那赤虹并非冲着我们而来。
它像一道精准的激光,轰然落入烽火台的一道石缝中。
我猛地低头,那石缝,正是我刚刚放置玉佩残片的地方!
光芒散去,石缝中空无一物。
但下一秒,我脚下的每一块长城砖石,都像是被注入了岩浆。
一道道细密的金色纹路从石缝中疯狂蔓延开来,如蛛网,如血脉,瞬间覆盖了整段长城!
我们脚下的古老巨龙,在沉睡了数个世纪后,苏醒了!
金光冲天而起,将我们每个人的脸都映成了金色。
身边一个叫小雅的女孩突然指着远处的垛口,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她背着一个旧邮包,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她在……她在朝我们挥手!”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巍峨的群山和翻滚的晨雾,什么都没有。
但我们都信了。
因为就在那一刻,我的手机疯了一样地震动起来,我们所有人的手机都像是中了病毒,屏幕被无数条弹窗信息瞬间占满。
“紧急新闻!全国多地清晨出现异象,坟前纸钱无风自燃!”
“诡异童谣响彻各地村庄:‘送信哥哥不过年,专挑清明走千山……’”
“多名百岁老人称梦见亡故亲人,皆言:‘今天有人念我名字,我能回家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疯狂地滑动着屏幕,一条条信息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这不再是我们一场小小的祭奠,这是一场席卷整个神州的巨大异变!
我们点燃的,是燎原之火!
就在我被海量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时,一条本地论坛的帖子跳了出来,标题鲜红刺眼:《惊!
黑水坡百年老槐树下发生灵异事件!
》
帖子里附着一段摇晃的视频。
镜头对准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那里放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
这双鞋,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爷爷笔记里记载的,信使韩九娘唯一的遗物!
视频里,在无数村民的惊呼声中,那双布鞋像是被无形的人穿上了一般,突然自行移动,鞋尖缓缓调转方向,稳稳地指向了东方——我们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地面上,和我们脚下长城一模一样的金色纹路凭空浮现,迅速汇聚成一行苍劲古朴的大字。
镜头拉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接令——韩九娘部,全员归建。”
视频的最后,远处林中传来一声悠长而苍凉的马嘶,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紧接着,数十道模糊的人影从林子里列队走出,他们都背着小小的邮包,手里捏着一只只纸折的蝴蝶,步伐整齐划一,宛如一支从冥府中归来的军队。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韩九娘部……全员归建!
《信使录》中记载,韩九娘并非一人,她是一支在战火中传递情报的女子信使队的首领!
我们念了一个人的名字,唤醒的却是一整支队伍!
混乱中,我接到一个来自南方小镇的电话,是我研究会的一个成员,他是一名乡村教师,声音激动得发抖:“陈渊!陈渊你看到了吗!是真的,全是真的!刚才我正在讲‘信使精神’,一只红色的蝴蝶……一只赤红色的蝴蝶突然飞进教室,停在了黑板上!就停在……就停在我写的‘顾长羽’三个字上!”
顾长羽,另一位信使的名字,牺牲时年仅十七岁。
“我班上一个学生,”老师的声音哽咽了,“他突然举手说,老师,我昨晚梦到他了,他说谢谢我还记得他爱吃灶糖……”
我没法回答,只能听着电话那头,老师用颤抖的声音对全班学生说:“同学们,记住,记住这些名字……记住名字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挂掉电话,我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何时,苍穹之上,竟已是漫天飞舞的赤色蝴蝶。
它们从何而来,无人知晓,它们像是从虚空中诞生,每一只都代表着一个被唤醒的名字。
夜幕降临,我带着同伴们回到了我乡下的老祠堂,这里存放着所有《信使录》的抄本。
而就在此时,极北雪原的观测站传来了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影像。
暴雪之中,一朵本不该存在于此的野花顽强绽放,花瓣颤动间,空中竟浮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
一袭青衫,一头白发,他们并肩而立,相视而笑,没有言语,只是同时抬起手,遥遥指向神州大地的方向。
在那里,万家灯火,无数人正在念诵着那些英雄的名字。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宏大而荒诞的梦里。
祠堂供桌上,韩九娘留下的那根铜钉拐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我猛地回头,只见拐杖顶端的一颗铜钉竟自行脱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入一道地缝。
那地缝里,正是我爷爷藏着另一块玉佩残片的地方!
铜钉与玉佩相触的瞬间,整座祠堂轰然剧震!
墙壁上,所有我们手抄的《信使录》抄本,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动,“哗啦啦”的翻页声响成一片。
最终,所有的书页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定格在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空白的。
但就在我们惊愕的注视下,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仿佛被人刚刚写下一般,缓缓浮现出来:“只要你喊我名字,我就活过来。”
话音刚落,一只真正的赤蝶,不知从何处飞来,穿过窗缝,绕着房梁飞了三圈,最后,轻盈地落在了那行字上,翅膀微微扇动,再也不曾离开。
世界,彻底变了。
我走出祠堂,望着漫天星辰,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我们唤醒了《信使录》上的英雄,可那些没有被记录下来,没有留下姓名,甚至连一座衣冠冢都没有的英魂呢?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究竟还有多少名字,被岁月掩埋,正静静等待着某个后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再次将他们轻声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