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腰的风,比血月谷温柔许多,但人心比谷底寒两分。
小月把披风一摘,露出本相,站在青丘议台的中央。议台不大,四周依山而建,狐、虎、鹰、狼等十数个族的代表围坐其上,有的带甲,有的披羽,更多的是脸色不耐。
“我只说事实。”小月开门见山,“红眼药剂,短期‘增暴’,长期‘损识’。你们天天喊‘强者自然法则’,可别让下一代变成‘自然失智’。”
台下有人嗤笑:“九尾大小姐真会说笑。我们狼族天生强横,要靠药剂?人类才爱吃药。”
“是啊,”小月点头,“你们天生强横,所以现在在‘供药清单’上,名字排第一。”
议台上有几个人立刻看向那名嗤笑的狼族代表,表情从不屑,变成了微妙的——尴尬。
“证据呢?”鹰族一位青年代表开口,眼神锐利。
“证人在路上。”小月笑意浅浅。
“呵,证人在路上,听听,听听,这么巧。”狼族那位代表不依不饶。
话音未落,议台外围传来一步一缓的脚步声。张荷扶着青辞长老出现,长老披了一件淡色的披风,眉眼清冷,像一枝雪下梅。
“我在。”她声音不高,却直接压过了所有人的嗓门。
议台瞬间安静。
“青辞长老……”有人站起,神色复杂。
青辞抬手示意坐下:“我还没死。你们先别忙着立遗嘱。”
小月差点笑出声,忙把笑咽回去。张荷在她身旁轻轻咳了一声,递过去一个小瓶。小月心领神会,拔腮,滴了一滴在石案边缘。空气里“甜味”轻轻一变,又被更轻的“清苦”压住。
“红眼药剂。”青辞长老看向狼族那位代表,“你要么承认你知道,要么承认你不知道。承认知道,是共谋;承认不知道,是被当猴耍。你选一个,别沉默。”
狼族代表面色铁青,刚要开口,一个略显年轻的狼族战将站了起来:“我承认我们有人服用。但那是为了战力——”
“承认战力。”青辞点头,“承认副作用吗?”
“副……”狼族战将眼神一顿,嗓子里像被卡了一根鱼刺,半晌憋出两个字,“不清。”
“那我给你清清。”张荷把一张纸拍在石案上,上面是她和学院远程团队连夜做出的初步反应曲线图:
- 初期:嗜灵粉结合‘提灵溶媒’进入血,10—30息内心率飙升,肌张力提升;
- 中期:控心阈值被快速降低,受‘祭事’波段影响,出现‘红眼’;
- 后期:神经递质疲劳,出现‘迟钝、冲动、词汇量骤减’等症状;
- 反复使用:永久性‘识核损伤’的概率上升。
“简单说,”小月把图表翻译成人话,“短期爽,长期傻。”
议台周围窸窣声一阵,虎族的一个大个子忍不住问:“有解么?”
“有半解。”张荷把第二个小瓶举起来,瓶里无色,“反控滴剂,二十分钟‘清醒窗’,需要配合‘封印波干扰器’的滤波,且副作用是——会说真话。”
议台上鸦雀无声三瞬,下一瞬爆笑一片。
“谁发明的,站出来,我敬你是条汉子!”虎族大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会说真话,爽!”
“别笑。”鹰族青年冷冷,“真话可能比刀子更危险。”
“对,”小月顺势压住笑,“真话毒性很强,尤其在政治场合。今晚主祭坛将提前到‘亥初’,黑袍中层会到,激进派会借势扩大‘宗教话语权’。你们要真话还是要话术,你们自己选。”
“你凭什么说‘亥初’?”狼族代表不服。
“凭这个。”小月手指一扣,一张“时间调整令”的誊抄件拍在案上。
狼族代表脸色一变,眼神四下游移,下一秒陡然拍案而起:“假的!”
青辞长老淡淡看了他一眼:“坐。”
那代表本能就坐了,坐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听谁的。
“我再补一条。”张荷抬手指向“曲线图”的某一段,“红眼药剂在‘亥初’前后,会因为‘祭事波段’的叠加,出现‘集体冲动’行为。也就是说,‘亥初’是你们的‘集体脑洞大开’时刻。”
台上台下一片复杂气氛。有人在认真思考,有人在盘算逃路,有人在打算盘——这东西能卖多久?
“我不反对强者。”小月吸气,声音柔,却像落雪压弯枝头那样有力,“我反对失去头脑的强者。我们九尾狐族愿意在‘反控’和‘滤波’上出力,愿意用‘主密钥’协助暂时‘回拉’封印。代价我们自己出。但你们,得做一个决定。今晚,是跟着一起冲向那扇门,还是把门先关三分之一缝。”
鹰族青年开口:“关三分之一,风险仍高。”
“那就关一半。”张荷道,“我们能做的上限,是关到‘第三序’以下。但要三族血印。”
“树族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排响起——披兽皮的树妖老头挤了进来,认真地举手,像一个按时交作业的好学生,“我有经验。我缠过丝。”
虎族大汉“噗”地笑了,紧接着认真举手:“虎族二副可以给血印。”
鹰族青年缓慢点头:“鹰族,给。”
转折,肉眼可见。
就在这时,狼族代表突然一掌拍在案上,声音如雷:“你们是要内斗吗?!”
他身后,几名狼族战将同时站起,眼底红光一跳一跳。空气的味道猛地一变,像有人把甜味开大了阀门。
张荷手腕一翻,早准备好的“反控滴剂”弹飞出去三支,像三道冷光分别扎在那三名战将的颈侧。战将们身子一颤,眼底的红光像被水一淋,灭了一半。
“二十分钟。”张荷提醒,“别浪费。”
“你们别听她们的!”狼族代表一步跨上案前,指着青辞长老,“她们是保守派,她们——”
“真话时间到了。”小月很温柔地提醒他,把另一支“反控滴剂”丢给他,“要不,您来一口?”
狼族代表一呆,本能接住,手指在瓶身上顿了顿,下一秒,像赌气似的一仰头——
吞了。
议台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到了极点,连风都像伸了个脖子等看戏。
“请说。”小月笑容更温柔了。
狼族代表脸皮抽了两下,喉结上下滚了滚,硬绷的嘴角颤了三下,憋出一句:“我……拿了钱。”
……
“啊?”
全场一齐“啊”。
狼族代表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捂住嘴,眼睛瞪得比碗还大。但“真话buff”很诚实,继续往外冒:“我拿了……人类给的钱。他们让我……推广药剂,说是‘共赢’。我……也觉得挺共赢的。至少我赢了。”
“金主是谁?”鹰族青年当机立断。
“代号……蜂房。”狼族代表像被钩住舌头,挣扎着吐字,“联系人……牙签。”
“牙签。”张荷与小月对视,心头各自一沉——和杨剑的线,合上了。
议台上,气氛像被火星点着,瞬间炸成两半:
- 一半是愤怒:被当猴耍?吃了药还要掏钱?
- 一半是恐惧:人类势力插手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妖族内斗”,而是“跨界渗透”。
青辞长老站起,举手压了压:“今晚,我们先做四件事。”
她语速不快,却把节奏握得极稳:
- 一,树、虎、鹰三族血印,准备;
- 二,柔性‘封印回拉’预案启动;
- 三,防控滴剂小批量分发,优先前线;
她说到“第四件事”时,略略停了一停,目光看向议台外围的山峰,像是能看见远处血月谷那扇缓缓开启的大门。
- 四,接杨剑的信号,找牙签。
风从山背面绕过来,吹动她衣袂。她的声音低下去一寸,像把刀收回鞘,轻轻一合。
“今晚我们不赢个全部。”
“我们只赢个——门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三声沉重的鼓——
亥初前,提前一刻。
“走。”青辞长老拂袖,“各就各位。”
众人起身。小月回头看了张荷一眼,张荷冲她点头,提杖,转身向禁地方向而去。
风声里,突然有一个冷硬的嗓音,从暗处钻出来,像一根细长的骨矛——
“你们,真会说话。”
小月脚步一顿,扭头,看见阴影里,站着一个把骨矛磨得像牙签的人。
“牙签先生,”小月笑了笑,“不先自我介绍一下?”
牙签没有回答。
他手里的骨矛,轻轻一颤。
“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