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景睿的嘴唇抖的厉害，他看着钱公公那张油腻的脸，又看看殿外明晃晃的刀枪，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他还在犹豫，还觉得这可能只是个噩梦。
萧景琰要的，就是他这份犹豫。
一个自己放弃的储君，总比一个被武力废掉的储君，听起来要好得多。
就在这死一样的安静里，东宫一个伺候了太子二十年的老太监福安，猛的从人群里站了起来。
他头发胡子都白了，背也驼了，此刻却挺直了腰，老眼里全是豁出去的神色。
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转身就朝后殿的露台疯跑过去。
那里，有一个平日里用来报信的狼烟台！
“拦住他！”钱公公的尖叫声打破了安静。
福安拼了命的往前跑，手已经摸到了怀里的火折子。
可他毕竟老了，没跑几步，就被两个冲上来的叛军士兵一脚踹翻在地，整个人滚出去老远。
信号没能点起来。
叛军把他拖回院子中间，扔在冰冷的石阶上。
钱公公慢悠悠的踱步过去，用鞋尖踢了踢福安的脸，脸上露出一个很不舒服的笑容。
“咱家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老狗。”
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声音不大，却冷的让人发毛，“给咱家长长记性。杖毙。”
两个士兵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里的水火棍。
“住手！”
太子萧景睿终于反应过来，双眼通红的吼道，“福安！你们敢！”
他脑子里全是这个老人抱着小时候的自己看花灯、在他被父皇骂了以后偷偷塞给他糖的画面……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
他猛的想冲过去，却被身旁两个叛军死死按住了肩膀。
钱公公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那笑容里全是看不起：“殿下，您很快就不是东宫的主人了。奴才这是在替三殿下，清理门户。”
木棍带着风声，重重的落下。
“砰！”
沉闷的击打声传来，还夹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砰！”
棍子一下下落在福安的背上，很快，就听到了骨头碎裂和皮肉模糊的声音。
起初还有几声痛呼，后来就只剩下打在肉上的闷响。
血顺着石阶往下流，染红了院子里养的好好的白菊花，那红色刺的眼睛疼。
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吓得把头埋的更低，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干呕，更多的人浑身抖的像筛糠。
太子萧景睿眼睁睁看着福安在他眼前被活活打死，那张脸白得像纸，身体晃了晃，最后无力的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号。
血腥味在空气里散开。
钱公公很满意这个效果，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阴阳怪气的笑道：“谁再敢乱动，这就是下场。”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场面吓傻了的时候，一直缩在柱子后的林小鱼，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滩血上移开。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这味道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天。
她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只有一股火在烧。
冷静，林小鱼，发火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一把拉住跪在地上、眼神发直的太子，用了不小的力气。
萧景睿被她拽的一个踉跄，茫然的看过来。
“殿下，你哭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
林小鱼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楚，“想为他报仇吗？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那就活下去！”
她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一点暖意都没有，只有一种冷酷的镇定。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大殿，像在评估这个困住自己的地方。
东宫的厨房，昨晚刚办了宴席，存粮还能撑三天。
院子里那几棵银杏树，秋天结的白果炒熟了能吃，可以补充体力。
墙角下种着一片好看的红薯，藤蔓底下，说不定有能填肚子的东西。
还有……她的视线一转，落在了院子那个荷花池里。
几条被养的肥肥的锦鲤，正悠闲的摆着尾巴，完全不知道大难临头。
在她的世界里，这些不是风景，是热量，是蛋白质，是活下去的本钱。
她的镇定，和周围人的崩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田二井靠在另一边，看着这个在绝境里飞快盘算食谱的女人，心里一惊，他压低声音说：“小鱼儿，你……”他一时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发愁。
远处高楼上，萧景琰透过窗户，把东宫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他看到太子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嘴角露出冷笑。
可当他看到太子还是没有屈服的意思时，那点笑意又变成了不耐烦。
“看来，杀一只鸡，还吓不住我这位好皇兄。”
他自言自语，眼里的疯狂更多了，“他从小就喜欢那些花鸟鱼水，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这些东西，怎么变成一滩烂泥。”
他转头对身后的将领下了更狠的命令。
“传令下去，断了东宫所有吃的和水。”
他要的，不只是太子低头，他要太子在绝望和饥渴中，像狗一样跪在他面前求饶！
院子里，钱公公接到了新命令。
他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一队叛军士兵提着几个半满的木桶，大步走向东宫里唯一的那口水井。
殿内的人不知道他们要干嘛，都疑惑的看着。
只见那队士兵走到井边，毫不犹豫的把木桶歪了过来。
“哗啦——”
腥臭的泔水和烂掉的动物内脏，里面还混着几只死老鼠，黑乎乎的一团全被倒进了井水里。
一瞬间，井口翻涌起肮脏的泡沫，一股让人想吐的臭味迅速散开。
一个年轻的宫女当场崩溃，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水……我们的水……”有人绝望的念叨。
东宫的生路，被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