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水断粮的第三天，东宫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阳火辣辣的，井里飘上来的尸臭味混着酸味，熏得人头晕想吐。
殿里，几个小宫女已经撑不住了，缩在角落小声哭，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太子萧景睿病倒了，烧得厉害，躺在床上嘴唇干裂，眼神发直的盯着帐顶。
就在这片死寂里，“刺啦”一声，厨房那边竟然亮起了火光。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那点火光在昏暗里跳动。
林小鱼挽着袖子，脸上沾了点黑灰，正不紧不慢的往灶里添柴。
她动作很稳，眼神专注，好像在自家后厨准备晚饭。
“她疯了吗？现在生火有什么用？”
一个太监有气无力的嘟囔，声音沙哑。
“就是，水和米都没了，难道还能凭空变出吃的来？”
林小鱼没理他们。她指挥田二井和几个还能动的侍卫，把院子里那些观赏用的红薯藤全刨了出来。
挖出的红薯小的可怜，还不够一人一个。她又让人砸开杏核，取出里面的苦杏仁，连喂鱼剩下的发霉豆饼都找了出来。
最后，林小鱼从一个破陶罐底刮出最后一点雨水，又打了些用布过滤沉淀过的井水，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倒进了一口大锅。
“小鱼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田二井看着锅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脸疑惑，“这玩意儿……能吃？”
“总比等死强。”林小鱼用勺子搅了搅，锅里飘起一股混着土腥、霉味和苦杏仁的怪味。
她自己闻着都皱了皱眉，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很快，这股说不上香，甚至有点刺鼻，但带着热气的味道，在东宫里散开了。
那些原本瘫在地上的宫人，一个个都朝着厨房的方向挪动，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
林小鱼把那锅颜色像泥浆的糊糊盛进碗里，一人一碗。
“这是什么？”
一个宫女看着碗里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上面还飘着几片烂叶子，胃里一阵翻腾，不敢下口。
“石头汤。”
林小鱼自己先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那味道刮得嗓子疼，满嘴土腥和苦涩，但她面不改色，甚至还咂了咂嘴，“没听过这个故事吗？”
她一边分吃的，一边用很平淡的语气开始讲故事。
“北境最冷那年冬天，镇北侯陆沉的兵被困在雪谷里，断粮七天。所有人都以为要死了，可他们没放弃。”
讲到“陆沉”两个字时，林小鱼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情绪，快得没人看见。
“他们把铠甲上的牛皮煮了吃，把弓弦上的筋割下来烤了吃，雪地里但凡能看见一点绿色的草根树皮，都挖出来嚼了咽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病床上的太子都艰难的侧过头，混沌的目光朝她看来。
“第七天夜里，他们就是靠着吃这些东西攒下的力气，发动了夜袭，一举打垮了三倍于他们的敌人。打赢了，就什么都有了。”
林小鱼端着一碗“粥”，走到太子床边递过去。
她看着太子干裂的嘴唇，声音放缓却更有力：“殿下，这碗粥，比牛皮和草根好吃多了。喝了它，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打赢。”
萧景睿涣散的目光对上她那双冷静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燃烧的火。
他颤抖着手，想接过那碗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林小鱼会意，扶起他，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整个东宫，只有她平静的声音和勺子碰碗的轻响。
那些原本绝望的宫人，看着手里的碗，又看看这个在绝境里还能讲故事的女人，眼神渐渐变了。
他们默默的端起碗，闭上眼睛，一口一口，把那难以下咽的糊糊喝了下去。
那味道很难吃，但喝下去，胃里暖了起来，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心里那点快灭的火苗，好像又被点燃了。
东宫里重新有了活气，这让暗中观察的萧景琰很不高兴。
“一群废物！饿了三天，居然还能被一碗猪食给喂出斗志来了？”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脸上的神情愈发扭曲，“那个林小鱼……又是她！”
钱公公连忙凑上来，谄媚的笑道：“殿下息怒，饿不死他们，咱们就诛他们的心，再毒死他们！这招更省事。”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点了点头。
很快，东宫外就响起了叛军的喊话声，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靠山，镇北侯陆沉意图谋逆，已被三殿下拿下，不日将在午门问斩！你们的救兵，不会来了！哈哈哈哈！”
这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刚燃起的希望。
林小鱼喂食的动作猛的一僵，碗里的粥洒了一些出来。
紧接着，钱公公又带着人来了。
这次，他身后跟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御医”，在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护送下，径直走向东宫殿门。
“太子殿下龙体抱恙，三殿下心急如焚，孝心感天动地，特派御医前来为殿下诊病！”
钱公公捏着嗓子，声音拖得长长的，脸上全是假惺惺的关切，“来人，开门！别耽误了给太子殿下瞧病！”
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知道，那药箱里装的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催命的毒药。
可对方打着“为太子诊病”的旗号，堵死了所有拒绝的理由。
“御医”已经走到了殿门前，士兵们开始拉动沉重的门栓。
“嘎吱——”的刺耳声响起。门，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