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便是五年。
大乾启元九年,春。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皇陵血战,已过去了整整五个寒暑。这五年里,在萧彻与沈青萝的励精图治之下,大乾王朝彻底走出了当年的阴霾。
吏治清明,四海升平。
曾经被贪官污吏层层盘剥的江南,如今已是商贾云集,富甲天下;曾经战火纷飞的北境,也在孟武将军的铁骑之下,换来了长久的安宁。万邦来贺,盛世之景,已然初现。
……
御花园,春光正好。
满园的牡丹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然而,今日这御花园里最热闹的,却不是赏花,而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武演练”。
“手抬高!气沉丹田!别像个软脚虾似的!”
“哎哟!父皇!疼!手酸了!”
只见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当今天子萧彻,正板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条,正在“严厉”地教导着面前的一个小豆丁。
那小豆丁约莫四五岁年纪,生得粉雕玉琢,眉眼间像极了萧彻,却又带着几分沈青萝的秀气。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小劲装,手里握着一把特制的桃木剑,正如临大敌地扎着马步,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二字。
这便是大乾的皇长子,刚刚被册立为太子的——萧予。
“酸什么酸!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能拉开一石的弓了!”萧彻恨铁不成钢地用竹条轻轻敲了敲儿子的屁股,“再坚持半柱香!否则今晚的糖蒸酥酪没你的份!”
“母后!救命啊!”
萧予一听要扣甜点,立马不干了,扯着嗓子就开始搬救兵。
“谁也救不了你!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把这套剑法给朕练完!”萧彻虎着脸,试图树立严父的威信。
然而,下一秒,一个奶声奶气,却又充满了“霸道”的声音,便从花丛后面传了出来。
“父皇坏!不许欺负哥哥!”
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穿着粉色襦裙的小糯米团子,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冲了过来。她手里还抓着一只刚从泥里刨出来的蟋蟀,不管不顾地就往萧彻的大腿上扑。
这是萧彻的掌上明珠,年方三岁的小公主——萧念。
“哎哟!朕的小祖宗!小心摔着!”
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萧彻,瞬间破功。他连忙丢下手中的竹条,一把将扑过来的女儿抱了起来,那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御花园里盛开的牡丹还要灿烂。
“父皇,哥哥累,要吃糖。”萧念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就要往萧彻那件价值连城的龙袍上抹。
萧彻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还一脸宠溺地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手,柔声道:“好好好,吃糖,都吃糖。父皇这就让人去拿。”
一旁的萧予见状,立刻收了马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还是妹妹好使,父皇就是个偏心眼。”
“噗嗤。”
不远处的凉亭里,正在品茶的沈青萝,看着这父慈子孝(鸡飞狗跳)的一幕,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五年过去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依旧清丽脱俗,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身为国母的从容与大气。
“小姐!小姐!”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御花园的月亮门外传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穿一品诰命夫人服饰,身材略显圆润,却依旧风风火火的女子,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
正是当年的杏儿,如今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夫人——高夫人。
“哎哟,慢点!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跟在她身后的高远,如今已是禁军统领,此刻却是一脸紧张,生怕自家这位“祖宗”摔着。
“怕什么!我这身子骨,壮得能打死一头牛!”杏儿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径直冲到沈青萝面前,献宝似的打开食盒。
“小姐!您快尝尝!这是我刚让府里厨子做的‘水晶肘子’!还热乎着呢!”
沈青萝看着那油光锃亮的肘子,又看了看杏儿那明显圆润了不少的脸庞,无奈地笑道:“杏儿,你这都当了将军夫人了,怎么还是一见面就送吃的?太医不是让你少吃油腻吗?”
“哎呀,那太医懂什么!能吃是福!”杏儿理直气壮地说道,“再说了,这不是给您补身子的嘛!听说前儿个您又熬夜帮陛下看折子了?”
沈青萝心中一暖,刚想说话。
突然,她的脑海深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像是生锈的齿轮转动般的“咯吱”声。
紧接着,一个久违的,充满了慵懒与挑剔的声音,幽幽响起。
“吵死了……谁啊?大清早的就在这儿嚷嚷‘肘子’?不知道哀家在睡美容觉吗?”
沈青萝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
“娘……娘娘?!”
“叫魂呐?”魏明月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起床气,“怎么?哀家这才睡了几年?这宫里就翻天了?”
“您……您醒了?”沈青萝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五年了。
自从大婚那夜,太后主动“闭麦”沉睡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若非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还在,沈青萝甚至以为她已经彻底消散了。
“废话,再不醒,这御花园都要被你们给吵翻了。”魏明月哼了一声,随即她的“目光”透过沈青萝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正抱着女儿、逗着儿子的萧彻身上。“哟,这臭小子,胡子都长出来了?看着倒是比以前顺眼了点。”
紧接着,她的注意力被那个正拿着桃木剑比划的小太子给吸引了。
“哎哟!这小孙子!这眉眼,这气度!简直跟哀家当年一模一样!”魏明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隔代亲”的狂热,“快快快!青萝!快过去!让哀家好好看看!”
“还有那个小丫头!那是哀家的孙女?怎么弄得跟个泥猴似的?萧彻这混账是怎么带孩子的?!”
听着脑海里那熟悉的、喋喋不休的吐槽声,沈青萝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那个最强大的“外挂”,那个最护短的“婆婆”,终于回来了。
“娘娘,您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行了行了,以后慢慢说。”魏明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现在,赶紧过去!告诉那臭小子,那个马步扎得不对!腰要挺直!还有,别老惯着那丫头,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矜持懂不懂?!”
沈青萝破涕为笑。她缓缓走到草地上。
“怎么了?”萧彻见她走来,眼中满是柔情,一只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来牵住了她,“是不是累了?”
“没有。”沈青萝摇了摇头,她看着萧彻,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陛下,刚才有人跟我说,您教太子的姿势……不太对。”
“嗯?”萧彻一愣,“谁说的?这可是朕家传的绝学!”
沈青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那是母后说的。”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慈父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精彩纷呈。
“母……母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太后支配的恐惧之中。“她……她老人家……醒了?”
“嗯。”沈青萝忍着笑,“娘娘还说,让您别太惯着念儿,要……矜持。”
听到“矜持”二字,萧彻看着怀里那个满手泥巴、正试图把蟋蟀塞进他衣领里的小祖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这……朕也想啊……”
夕阳西下。
热闹了一整天的御花园,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高远和杏儿已经出宫回府了,两个闹腾的小家伙也玩累了,被乳母抱回了寝殿。
萧彻牵着沈青萝的手,缓步登上了皇城的最高处——摘星楼。
晚风徐徐,吹动着两人的衣袂。
放眼望去,整个京城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之中。万家灯火初上,如同地上的银河,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远处,运河之上,千帆竞发;近处,市井之间,笑语欢声。
这是一个真正的盛世。
是一个他们用鲜血、汗水和智慧,共同铸就的盛世。
“在想什么?”
萧彻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陪伴他走过风风雨雨的女子。岁月对她格外优待,不仅没有带走她的容颜,反而赋予了她一种更加从容、更加动人的韵味。
沈青萝靠在他的肩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就连绵不绝的江山。
脑海里,魏明月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正和她一起,静静地欣赏着这幅壮丽的画卷。
“我在想,”沈青萝轻声说道,“这江山,真美。”
萧彻笑了。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
“是啊,很美。”
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无限的深情。
“但这万里江山,繁华盛世……”
“……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沈青萝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在那一刻,她看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看到了那个天牢里倔强的少女,看到了那个在江南雨夜中奔袭的“苏老板”,看到了那个在祭天台上挽狂澜于既倒的皇贵妃。
更看到了眼前这个,愿意为了她对抗全世界,也愿意为了她,守护这全世界的男人。
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这也是我想说的。”
“萧彻,有你,真好。”
风起,云涌。
在那漫天的星光与灯火之中,两道身影紧紧相依,仿佛融为了一体。
而在沈青萝的脑海深处,那个骄傲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嫌弃,却也透着无尽的欣慰,轻轻地嘟囔了一句:
“哼,肉麻。”
“不过,这结局……哀家,甚是满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