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林峰伸出的手，悬停在半空。
那只手代表着一个平等的盟约。
一个颠覆所有既定规则的邀请。
祁同伟没有去看那只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在疯狂的火焰和冰冷的理智之间剧烈交战。
合作者？
亲人？
平等的？
这些词，他已经太久没有听过。
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起，他生命里只剩下主人和工具，利用和被利用。
突然。
祁同伟猛地转身。
他一把抓起书桌上那个沉重的铜制墨盒。
那是黄花梨木的底座，镶嵌着一块纯铜，雕刻着山水纹路，分量十足。
他没有丝毫犹豫。
手臂抡起一个巨大的弧度。
用尽全身的力气。
将那个墨盒，狠狠砸向墙上。
砸向那幅描绘着汉东大学操场的油画。
“砰！”
一声巨响。
画框外的保护玻璃应声而碎，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哗啦！”
无数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在灯光下划过一道道冷光。
沉重的墨盒去势不减，重重地砸在画布上。
“刺啦——”
那片曾经见证他一生屈辱的阳光，那条曾让他跪下爬行的跑道，在那张昂贵的画布上，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画，毁了。
那个跪着的祁同伟，被他亲手撕碎。
这一砸。
是他对过去的彻底告别。
也是他对这份盟约，无声的回应。
书房里，只剩下祁同伟粗重的喘息声，和玻璃碎渣掉落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林峰缓缓收回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祁同伟的背影。
许久。
祁同伟转过身。
他脸上的疯狂和屈辱，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
“这张地图。”
“还有那份‘名单’。”
“我要完整的。”
他说的，是林峰手机系统里的那张关系网。
以及，山水集团内部，所有见不得光的黑账。
林峰笑了。
“名单，是你的投名状。”
“地图，是我们的罗盘。”
祁同伟深深地看他一眼。
他从自己制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极其小巧的黑色U盘，扔过去。
林峰伸手接住。
U盘入手冰凉。
“这是我的人，在赵瑞龙身边埋三年，整理出来的东西。”
“山水集团每一笔烂账，每一个关系人，资金的来龙去脉，都在里面。”
“比赵家大小姐送你的那份‘礼物’，干净得多，也真实得多。”
……
与此同时。
京州市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灯火通明。
李达康坐在办公桌后，面沉如水。
桌上，摊开着一份关于山水集团被查封的紧急报告。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京州第一大税收支柱。
汉东省的明星企业。
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这对刚刚稳住局面的京州经济，无异于一场地震。
更让他的政治前途，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秘书赵东来快步走进来，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李达康面前。
“书记，这是刚收到的最新情况。”
李达康拿起文件。
只看一眼，他的动作就停住。
报告的内容很简单。
山水集团所有合法资产，包括山水庄园在内，已经被一家公司全盘收购。
收购方：星宇科技。
法定代表人：林峰。
“星宇科技？”
“林峰？”
那个被全网誉为反腐英雄的年轻企业家。
事情，瞬间在他脑中串联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
这更不是什么民营企业家的绝地反击。
这是一场他看不懂，也插不上手的，更高层面的风暴。
他没有愤怒。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瑞龙倒了，他不在乎。
汉大帮的势力被削弱，他甚至乐见其成。
他在乎的，是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他在乎的是，这个新来的林峰，这个所谓的星宇科技，有没有能力把山水集团这个巨大的摊子接住。
能不能，把它从一个负资产，重新变成一个新的Gdp增长点。
这关系到他的政绩，他的仕途。
许久。
李达康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他没有打给市公安局，也没有打给省里。
而是直接拨通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丁义珍的号码。
“义珍同志。”
“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密切关注一家叫‘星宇科技’的公司。”
“在所有‘符合规定’的范围内，给他们提供一切便利。”
电话那头的丁义珍愣一下，但没敢多问。
“书记，我明白了。”
李达康挂断电话前，又补一句。
“我只要一个结果。”
“稳住，然后增长！”
……
林峰走出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走廊里，高小琴正站在那里。
她换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似乎已经等很久。
看到林峰出来，她迎上来。
她的脸上，神情复杂。
有担忧，有好奇，也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他……”
高小琴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轻声问。
“把自己这半辈子，都交给你了？”
林峰的脚步停下。
他回头，看一眼那扇门。
“不。”
他淡淡地开口。
“是他自己，选择打碎了牢笼。”
高小琴还想再问些什么。
嗡……
林峰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一下。
他拿出手机，将祁同伟给的那个黑色U盘，插在手机的接口上。
屏幕亮起。
手机系统自动识别了U盘，一个加密的文件管理器弹出来。
不需要密码。
林峰的指纹，就是最高权限的钥匙。
屏幕上，只弹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让林峰的动作停顿一下。
“山水集团蛀虫清理计划”。
他点开文件夹。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和名单。
排在最顶上的一个名字，被系统用刺眼的红色加粗标记。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定级。
“威胁等级：极度危险。”
“人物：刘振（山水集团元老级副总裁，主管地产项目）”
而在刘振这个名字的下面，还附带着一行醒目的小字注释。
“注意：此人背后，牵涉汉大帮核心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