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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天色将暗未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萧昱奉世子萧宸之命,代其出城巡查京畿附近的几处营房。

此行本是例行公事,不算繁重,萧昱也只带了墨书以及陈忠率领的少数几名心腹护卫,轻车简从。

回程时,为图快捷,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近道。道路两旁是略显荒芜的林地,枯枝在寒风中瑟缩,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肃杀。

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突然,陈忠猛地勒住马缰,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密林,低喝道:“公子小心!有杀气!”

他话音未落,数十支弩箭已如疾风骤雨般从两侧林中射出!目标明确,直指被护卫在中间的萧昱!

“保护公子!”陈忠一声怒吼,拔出腰间佩刀,率先格挡箭矢。

他带来的几名护卫皆是精心挑选的好手,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阵型,将萧昱护在核心,舞动兵刃,堪堪挡下了第一波偷袭。

箭雨稍歇,数十名身着粗布衣衫、面容凶悍的汉子从林中跃出,手持利刃,一言不发便扑杀上来。

他们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招招狠辣,直奔要害,哪里还有半分流寇的散漫模样?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私兵!

“结阵!向官道方向突围!”陈忠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墨书也早已拔出短刃,紧紧护在萧昱身侧,眼神决绝。

一时间,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这片荒林。对方人数占优,且早有准备,陈忠等人虽奋力抵抗,却也渐渐落入下风,不断有护卫倒下,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萧昱面色冷峻,他亦拔出佩剑,一边格挡着袭来的攻击,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局势。

他知道,这绝非偶然,而是针对他的杀局!

混战之中,一名隐匿在树冠上的刺客,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弓如满月,一支淬了幽光的冷箭离弦而出,悄无声息,角度刁钻至极,绕过前方护卫的缝隙,如同毒蛇般直噬萧昱后心!

这一箭,快、准、狠,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公子!”墨书眼角余光瞥见,惊得魂飞魄散,想要扑过去已然不及。

陈忠亦被两名敌人缠住,分身乏术,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远在靖侯府霁月轩内的白昭月,正与叶嬷嬷和青禾在灯下仔细核对、分拣近日收集的草药。

她拿起一株干枯的草药,正准备向叶嬷嬷请教,心口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强烈的恐慌与不安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她腕间那只母亲留下的银镯,骤然变得滚烫!那热度并非幻觉,灼得她皮肤生疼。

更令人惊异的是,一道微不可见的淡金光芒,自镯身之上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连近在咫尺的叶嬷嬷和青禾都未曾察觉。

“夫人?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青禾首先发现她的异样,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篓,关切地问道。

白昭月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仍在发烫的银镯,强压下强烈的心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没什么,许是有些累了。” 可她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也就在银镯发烫、金芒闪过的同一瞬间——

蓟城郊外,那支致命的冷箭已触及萧昱的外袍,冰冷的箭镞甚至能感受到其下血肉的温度。

然而,就在箭尖即将破衣而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支箭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韧的屏障,又像是被一股极其微妙的力量轻轻拨动了一下,竟是诡异地、违背常理地微微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嗤啦——”一声,箭矢擦着萧昱的左臂外侧掠过,锋利的箭镞划破了衣衫,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寸许长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袖。虽是火辣辣的疼,却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那名放冷箭的刺客。

萧昱自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暖流自身后掠过,但危机当前,容不得他细想。

“保护公子!杀出去!”陈忠虽不明所以,但见萧昱无大碍,精神大振,怒吼着挥刀劈翻一名敌人。

刺客头领见必杀的一箭竟然落空,目标只是轻伤,又见对方抵抗顽强,己方虽占优却一时难以竟全功,再拖下去恐生变故。他当机立断,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残余的刺客闻令,毫不恋战,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密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同伴尸体。

“穷寇莫追!”陈忠喝止了想要追击的护卫,立刻赶到萧昱身边,“公子,您的伤?”

萧昱捂住流血的手臂,脸色因失血和方才的惊险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冰冷如铁:

“无碍,皮外伤。清理现场,速回府中!” 他心中雪亮,这绝非普通流寇。

当萧昱带着伤,在陈忠和墨书等人护卫下回到霁月轩时,夜色已浓。

白昭月早已坐立不安地等待了许久,听到脚步声,立刻迎了出去。

当看到萧昱被墨书搀扶着,手臂上缠绕着已被鲜血浸透的临时布条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脚步都虚浮了一下。

“夫君!”她抢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别怕,小伤。”萧昱见她吓得不轻,强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但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的虚弱。

白昭月不由分说,立刻将他扶进内室,让青禾快去取她备好的伤药和干净布帛。

她亲手为他解开被血浸透的布条,看到那皮肉翻卷的伤口,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作麻利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极其专注和小心。

萧昱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微微颤抖却努力稳定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覆上她忙碌的手背,低声道:“真的没事了,昭月。”

白昭月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却带着后怕与愤怒:“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蓟城附近行此刺杀之事!”

萧昱眼神锐利,声音压得更低:“杀手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绝非普通流寇。撤退时干净利落,显然是死士之流。”

他顿了顿,与白昭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恐怕,是有人觉得我碍事了。”

两人心中都清楚,这很可能是柳氏一派的疯狂报复,或因流民策,或因演武场之辱,欲除他而后快;亦不能完全排除是正房赵氏那边,有人想借此进一步激化他与柳氏的矛盾,或者……干脆一劳永逸。

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针对萧昱的打压,已经从后宅的阴私手段,升级到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层面。

而白昭月,在稍稍平复心绪后,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腕间的银镯。此刻,它已恢复了平常的温凉,仿佛之前的滚烫与那道微光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手臂上那真实的、火辣辣的疼痛,以及心口那瞬间的悸动,都清晰地告诉她,那并非错觉。

叶嬷嬷反复交代的,母亲叶姝临终前的叮嘱——“镯不离身”——再次在耳边回响。

这银镯,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它今日……是否在警示危险?

一层更深的疑云,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第一次对母亲的叮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