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和张浩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结拜仪式,没有歃血为盟的誓言,甚至连一句“以后我罩你”或“咱们联手”之类的口头约定都不存在。他们依旧是教室里两个沉默的独行侠,一个靠窗,一个居中,课间各行其是,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然而,一种心照不宣的攻守同盟,却如同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在无人可见的暗处悄然形成,并迅速变得牢固。这种同盟的规则极其简单,只有一条:一旦一方被找麻烦,另一方会迅速支援。 没有理由,不计后果,像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第一次实战检验,发生在一个沉闷的午后课间。林秋去教学楼尽头的开水房打水,回来的路上,在楼梯拐角被孙亮和另一个跟班赵强堵住了。王大壮和李亮不在,显然是孙亮想趁机抖抖威风,报车棚事件之仇。
“林妹妹,走路不长眼啊?撞到我了!”孙亮故意用肩膀撞了林秋一下,语气嚣张,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林秋的水杯晃了一下,热水溅出几滴,烫在手背上。他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孙亮,眼神像两把冰锥。
孙亮被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强撑着骂道:“看什么看?不服啊?上次壮哥不在,让你嚣张了,真以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篮球从不远处飞来,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孙亮旁边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弹跳着落在地上。
孙亮和赵强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去。
只见张浩单肩挎着书包,嘴里叼着根草茎,慢悠悠地从楼梯下方走上来。他看都没看孙亮,径直走到墙边,弯腰捡起篮球,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才斜睨着孙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啧,孙亮,长本事了?学会趁人落单打野食了?”
孙亮的脸瞬间涨红,结结巴巴地说:“浩……浩哥,没你事,我就跟他说两句……”
“说完了吗?”张浩打断他,眼神骤然变冷,“说完了就滚。别挡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孙亮和赵强互看一眼,又瞥了眼神色冰冷的林秋和明显站在林秋一边的张浩,气势瞬间蔫了,灰溜溜地侧身让开,嘴里嘟囔着不清不楚的话,快步走开了。
自始至终,林秋和张浩没有一句交流。林秋甚至没有看张浩一眼,只是等孙亮他们走远后,便面无表情地继续上楼。张浩则拍着篮球,吹着口哨,走向另一个方向。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巧合。
第二次,是在放学后的小巷。张浩被职高那几个“飞车党”外围堵住,对方有三个人,显然是记着篮球场的仇,来找回场子。双方推搡着,眼看就要动手。
林秋正好推着自行车从巷口经过。他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张浩,也看到了对方人多势众。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右手悄然从书包里抽出了那把用来锁车的U型锁,握在手中,然后推着车,不紧不慢地朝着冲突中心走去。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那几个职高混混听到声音,警惕地回头。当他们看到是林秋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诧异和戒备。林秋“疯狗”的名声,早已传开。
林秋没有看他们,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张浩身上,平静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走不走?”
张浩看到林秋手里的U型锁,又看看对面三个神色惊疑不定的混混,咧嘴笑了,那笑容带着狠戾和不屑。他对着那几个混混啐了一口:“今天算你们走运。”
然后,他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秋身边。林秋将U型锁重新插回书包,推着车,两人并肩,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小巷。那几个混混互相看了看,竟一时没敢阻拦。
走出巷口,来到人多的大路。张浩才开口,语气随意:“谢了。”这次连“喂”都省了。
林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一个左转,一个直行,分道扬镳。
没有击掌,没有约定下次,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
这种默契,建立在最原始的生存逻辑之上。他们都清楚,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独自一人力量有限。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对方是现阶段唯一可信赖的“战力”。保护对方,就是保护自己的一道屏障。
他们像两匹在荒野中独行、却偶然发现可以并肩警戒的孤狼。不需要亲昵,只需要知道,当鬣狗群出现时,身边有一副可以依靠的、同样锋利的獠牙。
这种同盟,冰冷,务实,甚至有些残酷。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日益稳固。它成了两人在这黑暗校园生活中,一道无声的、却真实存在的底线和依靠。
当王大壮阴冷的目光扫过教室时,当校外混混的身影在门口晃悠时,林秋和张浩都知道,自己并非全然孤身一人。
那份沉默的守望,便是他们在荆棘丛中,所能拥有的、最坚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