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学铃声像一道赦令,学生们蜂拥而出。初一(七)班的教室里很快空了大半。林秋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张浩已经挎着包靠在门框上,不耐烦地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用眼神催促。
就在这时,一个臃肿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教室后门,堵住了去路。是王大壮。
他低垂着头,那双以往总是带着嚣张和戾气的眼睛此刻躲躲闪闪,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点谄媚的僵硬笑容,双手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林哥,浩哥……”王大壮的声音干涩发紧,像砂纸摩擦。
张浩嗤笑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指尖转着,斜眼睨着他:“哟,这不是壮哥吗?堵门口干嘛?又想找事?”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王大壮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连忙摆手,腰弯得更低:“不敢不敢!浩哥您说笑了!我……我是来……来给林哥、浩哥赔不是的!”他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双手递过来,动作小心翼翼,带着卑微。
塑料袋里装着几条高档香烟,几包昂贵的牛肉干,还有几瓶功能饮料。价值不菲,远远超过一个初中生正常的零花钱范围。显然是下了“血本”。
林秋拉上书包拉链,动作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看那个袋子,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大壮那张因为紧张和屈辱而涨红的胖脸上。
王大壮被这平静无波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以前……以前是我王大壮有眼无珠,不懂事,冲撞了林哥浩哥!我……我混蛋!”他说着,还象征性地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声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林哥浩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以后我王大壮一定洗心革面,唯林哥浩哥马首是瞻!”
他语速很快,像背书一样,但眼神深处,那极力压抑的怨毒和羞愤,却像毒蛇的信子,几欲喷薄而出。额角那道被林秋用砖头砸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粉红色疤痕,此刻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刻骨的仇恨。
张浩咧嘴笑了,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伸手接过塑料袋,掂了掂:“行啊,壮哥,挺上道啊!早这么懂事,何必受那皮肉之苦呢?”他拿出一包烟,撕开,弹出一根叼在自己嘴上,又把烟盒扔回给王大壮,“赏你的。”
王大强连忙接住,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谢谢浩哥!谢谢浩哥!”
自始至终,林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大壮表演,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搐,眼底每一分强行压抑的怒火。这种沉默的审视,比张浩的嘲讽更让王大壮难以承受,他感觉自己的伪装快要被这目光剥得干干净净。
终于,林秋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东西,我们收了。”
王大壮心里一松,以为过关了。
但林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以前的账,清了。”他顿了顿,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王大壮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但以后,安分点。管好你的人,别惹事。我的规矩,你知道。”
他的目光扫过王大壮额角的疤,意有所指:“管不住,下次,就不是破相这么简单了。”
王大壮浑身一颤,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感觉林秋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虚伪的臣服,看到了内里那颗依旧充满怨恨和算计的心。他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林哥放心!我一定管好!绝不给林哥添乱!”
“最好如此。”林秋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对张浩示意了一下,“走了。”
张浩把烟点上,吸了一口,冲王大壮吐了个烟圈,嘿嘿一笑,跟着林秋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王大壮一个人。他僵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猛地直起腰,脸上那卑微谄媚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狰狞和怨毒取代。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林秋……张浩……操你妈的!”他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声音嘶哑,像受伤的野兽低嚎。他看着地上那个被张浩随手扔掉的烟盒,感觉像是自己的尊严被踩在了脚下。进贡?认错?奇耻大辱!这笔账,他刻在了骨子里!
但他不敢发作。林秋最后那句话里的冰冷杀意,像一把刀抵在他的喉咙上。他见识过这“疯狗”的狠辣,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对手。
“等着……你们给老子等着……”王大壮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扫过空荡荡的教室,心里恶毒地盘算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找到机会……
另一边,林秋和张浩走下楼梯。
张浩美滋滋地吸着烟,晃着手里的塑料袋:“妈的,这怂包还真有点家底!这下烟和零嘴都有了!”
林秋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眉头微蹙。
“咋了?书呆子?”张浩注意到他的异常,“白嫖的还不好?”
“东西好拿,”林秋声音低沉,目光警惕地扫过楼梯拐角,“人心难测。王大壮,不是真服。他眼里的恨,藏不住。”
张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服又能咋样?他还敢扎刺?老子废了他另一条腿!”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秋摇摇头,“他这种人,正面不敢来,会使阴招。告诉赵强他们,最近盯着点王大壮那伙人的动静。”
张浩见林秋神色严肃,也收起了嬉笑,点点头:“行,知道了。妈的,真是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林秋没有再说话。王大壮的“臣服”,在他意料之中,但这表面的平静下潜藏的危机,他比谁都清楚。这条毒蛇只是暂时盘起了身子,毒牙却始终对着他们。松懈,就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左臂伤口愈合带来的细微痒感。这场斗争,远未结束。一时的胜利和屈服,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间歇。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像黑暗中潜伏的猎手,等待着下一次,或许更加凶险的搏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一个志得意满,一个深谋远虑。看似稳固的“统治”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