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帝国倒台的余震还没散,全球商海非但没归稳,反倒像捅了深水潭,沉在底下的猫腻全冒了头。胜利宴上的香槟沫子刚干,“新生”总部就被四面八方的打量裹得发紧——有试探,更有藏在暗处的施压。
总裁办公室的空调风都比往常凉几分,先前那点松快气儿早没了。
江辰攥着文件夹站在桌前,眉峰拧成个结,语速快却稳:“砚辞,二级市场有三股资本在扫‘顶峰’破产散出来的优质资产,手法干净得很,资金扒了三层,根儿都系在跟劳伦斯交好的几个离岸基金会上。还有欧洲那两个合作实验室,上周遭了两次网攻,核心数据没动,但明摆着是在探我们的底。”
顾砚辞坐在宽大的黑檀木桌后,指尖轻叩着桌面,节奏忽快忽慢。深灰西装熨得笔挺,背脊挺得笔直——这阵子康复没白熬,总算能久坐些,不用像从前那样隔会儿就挪姿势缓骶神经的疼。只是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眼底积着层淡青,偏偏那道目光亮得像淬了冰的刀。
“要么是临死前扑腾,要么是想分杯羹。”他声音压得低,没什么起伏,却裹着股子冷意,“不管哪样,得让他们知道,不该碰的东西碰了,要断手的。”
抬眼时,目光直戳戳钉在江辰脸上:“反收购程序启动,那几家标的公司,我要全拿下来。告诉网安部,拉到战时防御级,另外——给他们留个口子,我要知道背后是谁在伸手。”
“明白!”江辰点头,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个厚信封,牛皮纸封面上烫着银标,“还有这个,今早专人送的,指定要苏医生亲启。发件方是INRRA,国际神经重建那协会。”
顾砚辞接过信封,指尖摩挲着那枚烫金徽标——这协会是神经科的顶流,递来的邀请书比黄金还沉。他没拆,只抬眼往沙发那边瞥了眼。苏晚晚正蜷在沙发里翻医学期刊,侧脸埋在暖光里,发梢垂下来挡了点睫毛。
“晚晚,你的。”他把信封推过去,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
苏晚晚合上书,指尖捏着信封边角转了半圈,拆得不急不慢。信纸抽出来时带起点纸香,她扫了两行,眼尾先挑了下,随即眉头轻轻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信纸边缘。
“他们搞了个‘全球神经功能重建领军学者计划’,三年期。”她抬眼看向顾砚辞,语气平平稳稳的,“邀我当亚太区首席科学家,要常驻瑞士总部,带一个核心项目。”
办公室里忽然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响。江辰捏着文件的手指蜷了蜷,大气都不敢出——这机会是多少人抢破头的,可“常驻瑞士”四个字,像块冰砸进温水里。
顾砚辞叩桌面的手指停了。背脊下意识地往椅背里陷了陷——那是他近年被神经痛折磨出的条件反射,唯有这样能稍缓些沉坠感。他盯着苏晚晚,没说话,只眼神沉得像深潭,把她脸上的神色都映进去。
苏晚晚把信纸往膝头一放,迎着他的目光反问:“你怎么想?”
顾砚辞沉默了好一会儿,喉结动了动,喉间滚出半句话又咽回去。理智上他比谁都清楚,这机会对苏晚晚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在神经科领域站到最前排的入场券。可情感上,“三年”“瑞士”这两个词,像细针往心口扎。他早习惯了她在身边,夜里疼得醒过来时她递水的手,开会到虚脱时她塞过来的糖,连康复训练时她掐着表喊“再坚持十秒”的声音,都成了日子里的底色。
可他是顾砚辞。他这辈子最不屑的就是做别人的拖累,更何况是她。
“INRRA的首席……”他声音有点哑,刻意压着翻涌的情绪,“是对你本事最硬的认账。”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上——那是他前阵子在路边珠宝店随便挑的,当时她还笑他敷衍。“你要是想去,我不拦着。”
苏晚晚看着他,没漏过他下颌线骤然绷紧的弧度,也没错过他指尖悄悄攥起的拳头。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浅淡的笑,是眼里都漾着光的笑,伸手把那封邀请函往顾砚辞桌上一推。
“不去。”两个字说得干脆,没半点犹豫。
顾砚辞猛地抬眼,眼底的错愕都没来得及藏:“晚晚,那是INRRA……”
“我知道那是啥。”苏晚晚打断他,站起身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沿往前倾,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她眼里亮得很,带着股子专业人的傲气:“他们那项目的几个方向,我去年就在实验室摸过了。但顾砚辞,你忘了?‘新生’现在的科研平台,论临床数据、论应用场景,哪点比他们差?他们能给的资源,我们自己造不出来?”
她戳了戳他的肩膀,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再说了,这里有我最金贵的‘研究对象’啊。你每次神经信号跳升,每次能多走五十步,都是别人求不来的一手数据——抛下你去瑞士当流水线项目负责人?”她摇了摇头,唇角翘起来,带着点小得意,“那不是我苏晚晚的路子,也不划算。”
看着顾砚辞眼底慢慢亮起的光,她语气软了些,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手背:“而且我走了,谁盯着你?上次为了跟美洲资本谈判,三天没合眼,最后疼得站不起来,忘了?再来个‘劳伦斯’那样的对手,谁在你身边第一时间给你扎针缓解?”
顾砚辞胸腔里那股发紧的劲儿忽然就散了,暖流通通涌上来,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条细手链——那是他找人按神经元图谱做的,她戴了大半年没摘过。
“所以……”他声音还是哑的,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确认,“你留下?”
“我当然留下。”苏晚晚反手握紧他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这里是我待惯的地方,是我们俩闯出来的地盘。‘新生’是我们的根,未来也得扎在这儿。INRRA的邀请是块好饼,但不是唯一的饼,更不是我们该吃的饼。”
她顿了顿,眼里忽然闪过道锐光:“不过这事儿倒提醒我了——‘新生’不能光闷头搞研究、做业务,得在学界有话语权。要不这样,我们自己搞个‘全球神经科技联盟’,反过来请INRRA的人来站台,不比看他们脸色强?”
顾砚辞眼底的光“唰”地亮了,那是商人闻到商机的兴奋,更是被懂自己的人戳中痒处的畅快。他攥着她的手往怀里拉了拉:“好!就这么干!咱们自己定规矩,自己搭台子!”
刚说完,桌角的内线电话响了。顾砚辞按了免提,秘书的声音传出来:“顾总,您让查的那几处宅子的资料,还有设计师出的初步草图,都发您和苏医生的加密邮箱了。”
“知道了。”顾砚辞挂了电话,转头看苏晚晚时,眼神里的锐气全化成了软意,“之前跟你说过,等这阵忙完,给你整个正经的家。不是酒店套房,也不是公司楼下的公寓,是只属于我们俩的地方。我挑了三处,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苏晚晚愣了愣,随即鼻尖有点发酸。她知道他忙得脚不沾地,前阵子还在跟欧洲的专利官司死磕,却没忘了这事。他规划的从来不是什么商业帝国,是两个人的日子——是早上能一起吃碗热粥,晚上能靠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地方。
“好,咱们一起看。”她弯着眼睛笑,声音轻轻的,却透着实打实的甜。
江辰站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也跟着扬起来。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力道——这俩人,从来都是要一起把日子过成传奇的。
落地窗外的云层还压得很低,晨间的雾霭没散,隐约能看见远处金融区的尖顶,风裹着云絮翻涌,像藏着无数暗涌。但办公室里暖黄的灯光下,两只交握的手,攥得很紧。
他们早做好了选择。
要一起守着这片疆土,也要一起把家的模样画出来。那些藏在暗处的风浪再凶,也冲不散攥在一起的手——那才是能扛住一切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