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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折玉阙 > 第202章 纸伞匠 · 阿竹的避影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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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纸伞匠 · 阿竹的避影秘术

腐朽的木门被离阙撞开的瞬间,积年的桐油味混着陈腐的霉气扑面而来,几乎将栖梧喉间残余的血腥气压下去。

无数悬挂的油纸伞在穿堂风中不安地摇晃,伞面上褪色的花鸟虫鱼在昏暗光线下扭动着,如同活物在伞骨间游移。

“砰!”

离阙抱着栖梧重重撞在堆满伞骨竹篾的角落,震落一片灰尘。

栖梧蜷缩着,腕间那铜钱大小的透明斑痕正贪婪地向手背蔓延,像一块冰冷的、活着的冰在吞噬他的血肉。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刺骨的虚无感,仿佛身体正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抽空。

“嗬…嗬…”他急促喘息,冰冷的空气刮擦着被冰针封住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离阙将他放下,动作依旧沉稳,但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却几不可察地绷紧。

月白中衣的肩胛处,被瓦片割裂的伤口边缘,皮肉正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透明状态,隐约可见其下森白的肩骨轮廓。

清阙剑被他反手插在两人身前的地上,剑身嗡鸣,冰蓝的剑气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远不及昔日凛冽锋芒。

“郎君…你逃不掉的…”

嫁衣女鬼哀怨的泣诉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摇摇欲坠的门板缝隙钻进来。

无数只半透明的手爪带着湿冷的雨气,疯狂地抓挠着门板,留下道道湿漉漉、散发着腐败腥气的粘稠水痕。每一次抓挠,都伴随着指甲刮擦朽木的刺耳“咯吱”声,如同刮在人的骨头上。

“伞…避影…血玉镯…”栖梧用尽力气,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指死死抠住离阙冰冷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那层开始变得有些剔透的皮肤里,无声地传递着老王临终的嘶吼。

目光死死锁在离阙肩胛的伤口上——那透明正缓慢地蚕食着周围的皮肉,如同在他心口也插了一把缓慢旋转的冰锥。

离阙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门外的女鬼,而是因为栖梧腕上那急速扩张的透明斑痕!它已越过腕骨,贪婪地向小臂侵蚀。

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冰蓝微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点向栖梧那被死契斑侵蚀的腕脉!这是强行以本源灵力压制影蚀,凶险万分。

“呃——!”

栖梧身体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一股比寒渊罡风更刺骨、更霸道的寒意顺着离阙的指尖,蛮横地冲进他枯竭的经脉!

这寒意并非纯粹的冰寒,它带着一种撕扯魂魄的尖锐痛楚,仿佛要将他的骨头寸寸碾碎,又似有无数冰针在血脉中穿刺搅动。

剧痛瞬间炸开,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被冰针封死的惨叫硬生生闷在胸腔,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动。

就在这时,门板内侧悬挂的一把不起眼的旧伞,伞骨顶端镶嵌的铜镜碎片骤然射出一道浑浊昏黄的光束!光柱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精准地打在离阙强行输送灵力的指尖!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冰水!离阙指尖那点冰蓝光芒与黄光碰撞处,竟爆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一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巨力狠狠撞来!

离阙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悬挂的伞堆上,哗啦啦一阵乱响。

他捂住被震得发麻的右手,只见指尖皮开肉绽,一缕带着冰晶的黑气正从伤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又被空气中弥漫的桐油味掩盖。

“灵力…”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木的声音在昏暗的伞堆深处响起,“…是檐哭娘最爱的饵食。”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堆积如山的伞骨和半成品纸伞后缓缓走出。那是个干瘦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和雨水反复冲刷过的老树皮。正是纸伞匠阿竹。

他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深褐色桐油污渍。

此刻,他浑浊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毫无生气地转动着,目光先是落在离阙被震伤、正逸散着黑气的指尖,又缓缓移向门外那愈发狂暴的抓挠声。

最后,定格在栖梧那只已透明至小臂中段、正痛苦痉挛的手臂上。

“又一个…被影蚀缠上的可怜虫。”阿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伞。

“我叫阿竹,一名纸伞匠”

栖梧蜷缩在角落,冷汗浸透了额发,身体仍在剧痛后的余波中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死死盯着阿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没有惊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看透生死的枯寂。

这麻木比女鬼的哭泣更让他心底发寒。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尚未被完全侵蚀的左手,颤抖着指向门外,又猛地指向自己正不断变得透明的手臂,无声的质问几乎要冲破冰针的封锁——你看到了!你有办法!救!

离阙稳住身形,指间的剧痛和灵力的反噬让他气息微乱,但那双冰蓝的眼眸却锐利如刀锋,瞬间锁定了阿竹。

他没有去看自己指尖的伤,也没有理会门外女鬼的威胁,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直刺伞匠浑浊的眼底深处。

一股无形的、属于上位剑修的威压,如同沉凝的水银,悄无声息地在这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压得悬挂的纸伞都停止了晃动。

“伞。”离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冻结空气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门外的鬼哭狼嚎,“能避影的伞。现在。”

阿竹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这无形的压力惊扰了死水。

浑浊的目光在离阙染血的肩胛伤口和他开始变得有些剔透的手腕上短暂停留,又扫过栖梧那只如同琉璃般的手臂。

他干瘪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在吞咽着某种苦涩。

最终,他缓缓抬起枯树般的手,指向铺子最深处,一个被无数伞骨和杂物遮蔽、几乎无法察觉的角落。

“避影伞…有。”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挤出来,“…但那是要命的东西。”

离阙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听到的不是警告而是寻常问候。

他一步踏出,剑势虽弱,身姿却依旧如孤峰挺立,迫人的气势让阿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浑浊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惊悸。

“带路。”离阙的声音比剑锋更冷。

阿竹枯瘦的身体在离阙无声的威压下微微佝偻了几分,他沉默地转过身,像一截会移动的老树桩,蹒跚着引路。

他的脚步拖沓,踩在散落着碎竹片和干涸桐油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离阙紧随其后,清阙剑斜指地面,剑尖微芒吞吐,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栖梧挣扎着想站起跟上,但那只透明手臂带来的虚无感和剧痛后的脱力让他双腿发软。

他咬紧牙关,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撑地,指甲在粗糙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拖着如同灌铅的身体,一点点向前挪动。

每一次移动,腕间那冰冷的透明感都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离阙和阿竹即将消失的背影,眼中是孤狼般的执拗与不甘,仿佛只要慢一步,就会被彻底遗弃在这绝望的黑暗里。

伞铺深处弥漫着更浓重的桐油和腐朽纸张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甜腥。

光线几乎被彻底吞噬,只有阿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盏小小的、灯油浑浊的旧油灯,散发出昏黄如豆、跳跃不定的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油灯微弱的光晕,映照出角落里一张破败的神龛。龛中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幅早已褪色、边缘卷曲的工笔小像。

画上是一个穿着水红袄子、扎着双丫髻的垂髫女童,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

然而,画纸泛着不祥的暗黄,女童笑容的笔触在昏光下透出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仿佛那笑容是被强行画上去的面具。

神龛前,没有香炉,没有供果,只有一盏小小的、积满灰尘的油碟,碟中凝固着暗红色、近乎发黑的油膏,散发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碟子旁边,散落着几枚边缘磨损、沾着暗红污渍的铜钱——与更夫老王身上的“买命钱”如出一辙。

阿竹佝偻的背影在神龛前停顿了那么一瞬。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幅女童画像,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他没有跪拜,没有祈祷,只是那么站着,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布满裂纹的石像。

一股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恸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