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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51章 砥柱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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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荣耀的冠冕之下,往往藏着最锋利的荆棘。当新朝的阳光照进西南群山,旧日的阴影便在权力的褶皱间悄然滋生。大厦将成,需梁柱承重;暗潮涌动,看砥柱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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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深,秦淮河畔的柳絮飘得人心烦。奉天殿内庄严肃穆,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在晨曦中袅袅盘旋。殿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正听着司礼监太监用那能掐出水儿的尖细嗓子,宣读册立皇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的诏书。

朱棣端坐龙椅,冕旒下的目光扫过殿内跪伏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最前列的三个儿子身上。

司礼监太监展开明黄诏书,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立嫡以长,邦家之典。皇长子高炽,孝友英明,仁厚谦冲,宜承大统。兹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诏书宣读至此,跪在右侧的汉王朱高煦猛地攥紧了拳。他强压着抬头直视御座的冲动,脖颈上青筋隐现。凭什么?白沟河是谁单骑冲阵救驾?东昌之战是谁冒死拖回父王的尸首?浦子口又是谁率精兵突破重围?这些战功赫赫,难道就抵不过一个立嫡以长?

...封皇次子高煦为汉王,封国云南。

云南!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朱高煦心上。那瘴疠蛮荒之地,连流放的罪臣都不愿去的边陲,就是他这靖难功臣的封国?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封皇三子高燧为赵王,封国彰德府。

跪在另一侧的朱高燧垂首谢恩,神色平静。河南彰德,中原腹地,物阜民丰,这个安排不算亏待。但他眼角余光扫过身旁微微发抖的二哥,心中已有计较。

册封礼成,众臣山呼万岁。朱高煦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退出奉天殿,刚到殿外汉白玉台阶,就一把扯住正要离去的朱高燧:

三弟留步!

他声音嘶哑,眼中满是血丝:云南?那是人待的地方吗?父皇这是要赶尽杀绝!

朱高燧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二哥慎言!父皇自有考量...

考量?朱高煦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何罪,斥万里?!

这一声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引得远处几个官员侧目。朱高燧急忙拉住他往僻静处走:二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冷静...

冷静?朱高煦冷笑,老大坐在东宫里偷笑,你得了富庶封地,就我被发配到那不毛之地!这口气我咽不下!

他盯着朱高燧,一字一句道:三弟,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老大那个病秧子,凭什么坐在储君之位?

朱高燧眼神闪烁,最终缓缓点头:二哥放心,弟弟明白。只是眼下...还需隐忍。

朱高煦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蟒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裹着一团怒火。

御书房内,朱棣听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禀报,面无表情。

汉王殿下离开奉天殿后,与赵王在丹陛下交谈片刻,情绪激动,曾高声说我何罪,斥万里...

朱棣挥手打断:朕知道了,退下吧。

空荡荡的御书房里,皇帝独自走到窗前,望着紫金山的方向。他何尝不知道次子的战功,何尝不明白云南确实偏远?但正是因为这儿子勇猛有余、沉稳不足,才更不能让他留在京城,更不能给他富庶封地养虎为患。

高煦啊高煦,朱棣轻声自语,你若懂事,就该明白朕的苦心。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已是永乐三年三月。

黔西北的群山,像是终于脱掉了穿了三年的素色孝服,换上了嫩绿点染的新衣。毕节卫,崭新的禄国公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今年的山桃花开得格外早,粉白粉红的花朵热热闹闹地挤满枝头,几乎要探进那朱红大门里去了。

一队鲜衣怒马的锦衣卫缇骑,簇拥着两名手捧明黄圣旨的太监,踏着青石板路,“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春日午后的宁静。阳光照在他们光洁无须的脸上,照在飞鱼服冰冷的绣春刀鞘上,带来一股与这山野春色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领头那太监面皮白净,眼神却像钩子,扫过庭院中瞬间屏住呼吸的仆役、护卫,最后牢牢钉在闻讯赶至阶前的周必贤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山桃花的甜香里,混入了缇骑身上皮革与金属的冰冷气味。

周必贤面色沉静,率先撩袍,对着圣旨方向单膝跪地,甲胄叶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身后的刘青、宋玲珑,以及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将领,齐刷刷跪倒一片。

那白面太监展开黄绫,尖细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绍承大统,抚驭万方。黔地诸土,僻在西南,向化输诚,久沐王化。镇南侯周必贤,克绍箕裘,忠勤体国,督修驿道,利济滇黔,镇守边陲,夷汉安堵。勋劳懋着,宜沛恩纶。特晋封禄国公,锡之诰券,世袭罔替,节制黔地诸卫所并协理川南军务!钦此——”

“臣,周必贤,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必贤的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太多波澜。他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

“好家伙,从侯爷升到国公了!还‘节制黔地诸卫所’、‘协理川南军务’,这权力可是打着滚往上翻啊!” 周廷玉(内心独白,此刻他正被乳母抱着,在稍远一点的廊下看热闹):‘老朱同志这手笔不小嘛!是奖励我爹路修得好?还是觉得我们周家在西南根基太深,干脆用高官厚爵拴住,顺便再架在火上烤一烤?’

宣旨太监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上前虚扶周必贤:“国公爷快快请起!陛下对您在西南的作为,可是赞赏有加啊!这驿道贯通,滇黔往来便利,实乃利国利民之大功!”

“公公谬赞,此乃陛下天威浩荡,将士用命,百姓出力,必贤不敢居功。” 周必贤起身,语气平淡,应对得体。他目光扫过那太监身后的锦衣卫,心中雪亮:这封赏是真,这监视,也是真。

接下来的流程按部就班,宣旨太监被请进花厅用茶,说着些京城趣闻、陛下辛劳的场面话。周必贤陪着,刘青则指挥下人安排缇骑们的休憩和赏银。整个禄国公府,表面上喜气洋洋,内里却像一张拉满了的弓,每一根弦都绷得紧紧的。

数日后,小龙塘老宅。

比起毕节城中国公府的煊赫,这里更多了几分山野的宁静与旧日的温情。春日暖阳透过老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院中那口青石井栏的古井,依旧沉默着,仿佛藏着了无数秘密。

刘瑜和奢香亲自指挥着仆役,将富老夫人、陈姨娘以及一些箱笼安置进井旁修葺一新的小院里。两位老夫人经历了丧子(周起杰)之痛,精神已大不如前,搬到这更清净的老宅,也算颐养天年。

三岁的周廷玉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袄,像个小肉球似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仰着小脸,踮着脚尖,努力去够低垂下来的花枝。那专注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姿挺拔如青竹的女子,正是他的姑母周必畅。她已过双十年华,在这个时代算是标准的“老姑娘”了。眉宇间早已褪去少女的稚气,沉淀下几分周家人特有的硬朗与沉静。她看着侄儿,眼神温和,但当她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时,那沉静中便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对未来的些许迷茫?

“姑姑,花花!”周廷玉奶声奶气地唤她,成功拽下一小片花瓣。

周必畅回过神,俯身,用帕子轻轻擦去他小手上的泥污,然后摘下一小枝开得正好的粉色山桃,小心翼翼地簪在他衣襟的盘扣上,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嗯,我们廷玉戴花,好看。”

周廷玉(内心):‘唉,卖萌也是技术活啊!不过这位姑姑,气质真独特,又A又飒,要是搁现代,绝对是职场精英,说不定还是格斗高手!可惜生在了明朝,还被老朱指过婚,估计心里憋着股劲儿呢。’

“必畅,” 刘瑜走了过来,看着女儿,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这边安置得差不多了。你……真不打算回毕节府里住?你哥哥如今地位不同,府里也需要人帮衬。”

周必畅挽住母亲的手臂,语气平静却坚定:“大娘,毕节城里的繁华,女儿不太习惯。还是这老宅清净。哥哥身边有嫂子们帮衬,还有杨叔、陈管事他们,足够了。我在这儿,陪着您和香姨母,照顾祖母她们,心里更踏实。”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说,父亲和……外公的很多手札、旧物都在这里,我想多看看。”

刘瑜拍了拍女儿的手,没再说什么。她知道,那场未成的婚约,以及随之而来的家族剧变,在这个女儿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她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梳理自己的心绪,寻找自己的位置。

毕节城,禄国公府。

如今的府邸,经过扩建和规整,格局气象已非昔日侯府可比。朱门高墙,甲士肃立,处处透着国公的威仪与森严。

府内中枢,杨朝栋坐镇总管事厅。这位曾经的播州军少年,如今已是禄国公府的大管家,统管着周家庞大的田庄、遍布各处的商铺、以及日益充盈的府库。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发出的声响清脆而有节奏。田庄的产出、商铺的流水、各项开支用度,在他手下被梳理得条理分明。

新提拔的外管事陈墨,则专司府邸内部的人事、采买、日常调度。这是个精细活,需要八面玲珑,又要坚持原则。他将偌大府邸上百号仆役管理得井井有条,物资采办价廉物美,各种人际关系处理得妥妥帖帖,让周必贤和刘青省了不少心。

在这些明面的事务之下,一张无形的情报网络正以青阳宗的玄真道人为核心枢纽,悄然运转。连接着青阳宗内专门负责外勤、勘探的“砺锋院”弟子,散布在黔、滇、川乃至湖广驿道上的驿丞(其中不乏青阳宗出身或被周家暗中掌控之人),以及潜藏在金陵、北平、昆明等要地的眼线(如常年驻扎金陵、已混成地头蛇的周安)。各地的消息,无论是朝堂动向、边境军情、还是土司异动,都通过隐秘的渠道,如涓涓细流,汇入禄国公府,经过玄真和刘青的梳理分析,最终呈报给周必贤。

“金陵消息,” 刘青将一份密报递给正在查看西南舆图的周必贤,“汉王拒不就藩,屡有怨言,与西平侯沐晟似有龃龉。另外,陛下已决意派遣宦官侯显出使西域,似乎……有意重启洪武年间停滞的西洋宝船贸易。”

周必贤的目光从舆图上标注的各个土司据点移开,接过密报快速浏览。“朱高煦不甘人下,云南未必能困住他。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不会让他轻易插手军务。至于西洋贸易……” 他沉吟片刻,“若真能重启,于国于民有利,对我黔地商贸亦是机遇。让下面的人留意沿海市舶司的动向,特别是瓷器、丝绸、茶叶的行情。”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开得绚烂的山桃树,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陛下雄心勃勃,北征、迁都、下西洋……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要人?咱们这位禄国公,不好当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必贤心中默念,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压力。这晋封的荣耀,是肯定,是笼络,更是一道紧箍咒。朱棣用权位将他,将整个周家,更紧地绑在了大明这架轰隆向前的战车上,同时也放在了无数双或羡慕、或嫉妒、或警惕的目光之下。

清阳书院,坐落在毕节城内相对清净的东隅。规模比洪武年间扩大了一倍不止,琅琅书声不绝于耳。黔地各族子弟,无论贫富,只要有向学之心,皆可在此求学。

山长刘琏,气质愈发儒雅沉静。他授业解惑时引经据典,剖析义理深入浅出,一派醇儒风范。其妻王氏温婉贤淑,将书院后宅打理得温馨舒适。长女刘尚德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承袭了祖母叶氏的绘画天赋,常在书院回廊下或庭院中执笔写生,笔下黔地山水,灵秀中带着一股不让须眉的阔大气象。长子刘尚文已长成稳重青年,言行举止颇有父风,协助父亲打理书院繁杂事务,待人接物沉稳周到,是刘琏的得力臂助。

唯独次子刘守拙,与父兄的性情迥然不同。让他安静坐在书斋里读“之乎者也”,简直比受刑还难受。他最喜欢的,是溜到书院后院的演武场,或是缠着禄国公府轮休的护卫军官,学习拳脚弓马。为此,没少挨刘琏的训斥,但他依旧我行我素,乐此不疲。

刘琏的兄弟刘璟如今是禄国公府对外周旋的重要角色。他继承了其父刘基的一部分谋略与口才,长袖善舞,言辞便给。往来于贵阳布政使司、昆明黔国公府(沐家),乃至金陵六部衙门之间,为黔地争取税赋减免、盐引配额,应对朝廷各种或明或暗的诘问与试探,皆能从容斫旋,既维护了周家利益,又不至于过分触怒朝廷。

他的续弦吴氏,性格泼辣爽利,将自家府邸中馈打理得妥妥帖帖,与刘璟的一派名士风度相得益彰。他们那对孪生女儿刘明慧、刘明秀,年方豆蔻,继承了母亲的伶俐和父亲的俊雅,像两只快乐的花蝴蝶,常在禄国公府和自家府邸间穿梭嬉戏,银铃般的笑声,为这威严肃穆的国公府添上了几许难得的活泼与生气。

夜幕降临,禄国公府的书房内灯烛通明。

周必贤卸下了白日的威仪,只着一件深色直裰,坐在书案后。案上堆着各地送来的文书密报。刘青端着一碗参汤轻轻走进来,放在他手边。

“廷玉睡下了?”周必贤揉了揉眉心,问道。

“嗯,玩累了,沾床就着。”刘青看着丈夫眉宇间的疲惫,有些心疼,便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道:“父亲和外公当年布局,为的不就是今天?咱们有根基,有人才,有耳目。只要我们自己不乱,这禄国公的招牌,就能成为稳住西南的定海神针。”

周必贤握住妻子的手,感受着那分熨帖的温暖。“是啊,定海神针……但愿如此。”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这海面之下,暗流从来不曾停歇。咱们的廷玉,得快快长大才行。”

而在不远处的卧房里,三岁的周廷玉睡得正香,胸前的五色古玉在黑暗中泛着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光。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周廷玉(梦中模糊的意识):‘长大?我当然想快点长大!这小儿身体太不方便了!不过……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屁孩也挺好,至少不用像爹那样天天操心。嗯,明天想办法忽悠乳娘带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