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对百草翁那句评价不置可否，只是摆了摆手，驱散了还想围上来的村民。
“都散了，都散了！”他有气无力地喊道，“侯爷我也不是铁打的，得睡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天亮了活儿还多着呢。”
他的话如今比圣旨还管用。村民们不敢再围着，但依旧用那种狂热混杂着敬畏的目光，目送着他走回那间最破的土屋。张麻子更是自发地带着几个壮汉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打扰。
屋子里，油灯的光芒昏黄。
李闲一屁股坐到唯一的草垫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软塌塌地靠着墙，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劲，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肉体上的奔波更让人难受。
百草翁跟了进来，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侯爷，服下吧。”百草翁的声音沉静，“老夫这颗‘百草凝神丹’，不敢说生死人肉白骨，但弥补心神损耗，还是有些用处的。”
李闲费力地抬眼看了看他，也不客气，接过药丸直接扔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直入腹中，随即化作涓涓暖流，冲刷着他几近干涸的精神海。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一根根松弛下来，感觉脑子里那团浆糊终于重新变得清明。
“好东西。”李闲咂了咂嘴，感觉脑子清明了不少，“老先生，你这是下血本了。就不怕我这个侯爷是个骗子，你这丹药打了水漂？”
百草翁在他对面坐下，花白的胡须在灯火下微微抖动。
“骗子也好，疯子也罢。”他缓缓开口，“老夫行医一生，救的都是将死之人。可那些人，身死了，心还活着。而这世道，却是人活着，心已经死了。侯爷您，是在救心。”
他看着李闲，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您之前说，功德是军粮，可老夫觉得，您在张家集点的这把火，烧的不是军粮，是香火。”
“香火？”李闲挑了挑眉。
“对，香火。”百草翁的眼神悠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老夫行医，见过太多人求神拜佛，烧的便是香火，他们求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一点念想。军粮，吃了就没了，是续你我之命。可香火，一旦点燃，就能聚拢人心，是给所有人看的，它能让黑暗里的人……看到光亮，有个盼头。”
李闲沉默了。
他靠着墙，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地面。老头子看得比谁都透彻。他确实是在点一把火，用一个村子的希望，去点燃更大范围的希望。这比他一个一个去救人，赚取功德的效率要高得多。
“香火虽亮，也最是烫手。”李闲嘿嘿一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万一风大，吹歪了，第一个烧死的就是我这个点火的。”
“所以，侯爷才急着走。”百草翁一语道破。
李闲不置可否，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入脑海。
【功德：95点。】
看到这个数字，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在张家集一番操作，总共入账60点功德，收获远超预期。他的目光没有在功德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向了另一条信息。
【人道信念锚点（初级）：已建立。】
【地点：张家集活泉。】
【效果1：微弱守护。锚点将自发形成一层精神屏障，提升区域内生灵对恶意、诅咒、瘟疫等负面影响的抵抗力。】
【效果2：信念汇聚。可缓慢吸收、纯化区域内居民产生的正面精神力量（希望、感激、信仰），将其转化为‘香火愿力’。】
【效果3：远程感知。宿主可通过消耗精神力，对锚点状态进行模糊感知。】
【香火愿力：0.1\/日（当前值）。注：100点香火愿力可转化为1点功德。】
一天0.1，一百天才能换1点功德。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相当于给他在这里建了个小小的基地，一个能持续产出的后方。
“这买卖，做得不亏。”
李闲心念一动，调动了10点功德。
【是否消耗10点功德，对‘人道信念锚点’进行强化？】
“强化！”
【叮！强化成功。‘人道信念锚点’提升为（中级）。】
【效果1：守护强化。精神屏障范围扩大，效果提升。】
【效果2：汇聚强化。香火愿力产出提升至0.5\/日。新增效果：人心凝聚。区域内居民将更倾向于团结，不易被煽动。】
【效果3：感知强化。感知消耗降低，清晰度提升。】
做完这一切，李闲才彻底放下心来。这10点功德花得值。它不仅能让张家集更稳固，也让他的这笔“投资”有了更长久的回报。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村子时，张家集已经彻底变了样。
打谷场上不再是死气沉沉，妇人们排着队，有条不紊地从井里取水，脸上带着珍惜的笑容。张麻子扯着嗓子，将村里的壮劳力分成了两队，一队扛着锄头棍棒在村口警戒，另一队则背着筐，准备进山寻找食物。一切都如李闲昨日吩咐的那样，井然有序。
李闲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
张麻子看见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独眼里满是崇拜。
“侯爷，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嗯。”李闲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里的天。别怕事，也别惹事。让大家伙儿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走到张麻子耳边，压低声音：“防着外人，也要防着自己人。总有那么些懒骨头，想不劳而获。对付这种人，别心软。”
张麻子身体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侯爷放心，俺懂！”
交代完最后几句，李闲便不再停留，背上自己那个破旧的行囊，准备离开，他不是保姆，种下了种子，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生根发芽了。
正准备踏出村口那道无形的界线，却发现百草翁正拄着药锄，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侯爷，请留步。”
“老先生还有何指教？”李闲转过身。
百草翁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雕刻着一条盘绕小鱼的木牌。这木牌看起来平平无奇，入手却有一股奇异的温润感。
“侯爷此去，可是为了黑风深渊？”百草翁问道。
李闲没有隐瞒：“没错。”
百草翁的神情变得凝重：“黑风深渊，瘴气横行，邪秽丛生，活人进去，待不了三个时辰就会被毒煞侵蚀心脉，老夫这辈子，也只敢在外围采些药草。”
他将木牌塞到李闲手里：“此物名为‘药王佩’，乃是老夫早年游历时，一位药王谷的异人所赠，它由‘定神木’雕刻而成，浸泡过百种解毒灵药，佩戴在身，可避百毒，安魂定神，虽不能让您在深渊中来去自如，却能保您不受那毒煞侵扰。”
李闲掂了掂手里的木牌，这东西的分量，可不轻。
“药王谷？”他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一个隐世的医道宗门，谷中之人，皆是杏林高手，只是从不理会世事。”百草翁解释道，“侯爷，您此行艰险。这块牌子，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李闲看着百草翁，老人的眼中没有算计，只有一片纯粹的担忧和……期许。
他咧嘴一笑，将药王佩挂在了脖子上，贴身藏好。
“老先生，你这可是下了重注。以后你这百草堂的生意，我罩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冲着老人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踏上了通往东方的土路。
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得坚定。张家集在他身后，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但那口井边汇聚起来的，那股刚刚被他亲手点燃的香火气息，却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始终与他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