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在哪?
……
首先回归的并非视觉,而是听觉。一阵缓慢清晰,甚至带着几分悠闲意味的掌声,如同穿透浓雾的灯塔信号,钻入了他尚且混沌的感知。
“啪、啪、啪……”
掌声并不响亮,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场血腥戏剧落幕时,来自唯一观众的评价。
傅坤泽猛地睁开眼,全新的眼球迅速适应了昏黄的光线,聚焦于掌声的来源——方桌主位上,那个戴着粗大金链子的男人,戈尔·萨拉斯。
萨拉斯依旧保持着后靠的慵懒坐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则不紧不慢地鼓着掌。他那张带着暴发户气质却又沉淀着无尽沧桑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了一种近乎欣赏的表情,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看到傅坤泽彻底清醒,目光投向自己,萨拉斯停下了鼓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嘴角咧开一个不算好看,但似乎带着诚意的笑容。
“不错,真不错。”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粗哑的腔调,但语气却透着一股子由衷的赞叹。
傅坤泽没有立刻回应。他先是迅速内视自身状态。【死亡重铸】确实完美地修复了所有损伤,断臂重生,胸膛的贯穿伤和左肩的碎裂都已消失无踪,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然而,精神负荷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意识深处,两次死亡重生倒还好,这对来他根本不算什么。
主要是强制召唤爆裂鼠的反噬。以及幽灵分身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创,都让他的太阳穴阵阵抽痛。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萨拉斯那审视中带着玩味的眼神,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感谢夸奖,不过我想阁下应该不介意我先穿一身衣服吧。”刚刚复活还光着身子的傅坤泽如是说道,【死亡重铸】只能恢复他的肉身,衣服还需要他自己更换。
萨拉斯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意地抬了抬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傅坤泽赤裸的身体上多做停留,仿佛那和房间里的家具并无区别。
傅坤泽也不再客气。他从中取出了一套样式简单的深色便衣和长裤。穿戴的过程快速而安静,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当傅坤泽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时,才感觉自己重新披上了一层文明的伪装,尽管内里的疲惫丝毫减。
见傅坤泽穿好衣服,萨拉斯才再次开口“来坐吧,顺便帮我把东西,捡过来。”
傅坤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尊巴掌大小的石像安静地躺在血污边缘,毫不起眼,与之前那凶悍无比,几乎将他逼入绝境的鳞片怪物判若两物。
他依言弯腰,先是捡起了自己那根柴郡猫手杖,冰冷的杖身传来一丝熟悉的触感,让他心中稍定。然后,他才伸出另一只手,拾起了那尊石像。
石像入手沉重,质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沉重和粗糙感,仿佛凝聚了某种密度极高的物质,触手冰凉,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残留。。
他拿着手杖和石像,转身,迈步走向那张位于房间中央的实木方桌。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在丈量着与这位神秘而危险的船长之间的距离。
萨拉斯看着他走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当傅坤泽走到桌边,正准备将手中的石像递过去时,萨拉斯却只是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面。
傅坤泽会意,将石像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向萨拉斯。
萨拉斯看都没多看那石像一眼,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他伸出两根手指,像拈起一颗花生米那样,随意地捏起石像,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那个靠墙的多层陈列柜方向,随手一扔。
动作轻松惬意,没有任何发力的迹象没有任何发力的迹象。
那尊石像却如同被赋予了精准的导航,划过一道平滑的弧线,越过数米的距离,“咔哒”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地落回了陈列柜上它原本所在的那个空位,稳稳当当地呆着,仿佛从未离开过。
“好了,坐吧。”
直到这时,傅坤泽的目光才真正聚焦于这张他即将落座的方桌。
方桌,一张标准的四方桌,四人各坐一边。
四人各坐一边?他分明记得,从推门而入到刚才走近,看到的始终是三个人是在萨拉斯的对面。
而现在……
现在也是,四人各坐一边,但三人又在萨拉斯的对面。
以及又这是哪里来的空出的桌边?看着自己面前的空位,傅坤泽试图理清这悖谬的空间逻辑,本就不佳的精神如同被强行拉扯的弦,骤然绷紧。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涌上心头,比他刚才自爆身体时还要难受。他感觉自己如果再强行思考下去,理智的弦可能会彻底崩断。
“……啧。”
傅坤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咂舌声,果断地停止了对这个问题的深究。他意识到,在这艘诡异的船上,在这间更诡异的船长室里,试图用常理去理解所见的一切,可能是最愚蠢和最危险的行为。有些异常,或许只能接受,无法理解。
他不再去看那悖论般的座位布局,也不再试图去分析那三个静止的人偶。他拉开那把空着的椅子,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清晰的“吱呀”声然后,坐了下去。
就在他的身体接触到椅面,重量完全落下的那一瞬间——
仿佛一个无形的开关被拨动了。
原本呆滞的周辰、陈医生和方林涛三人,神情与动作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