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细雨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打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湿透难受。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峦像是被大自然这位神奇的画师轻轻染上了一层翠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种朦胧的美。近处的水面,被细雨笼罩,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水汽氤氲。
通往百花谷的青石板路,在这细雨的滋润下,变得油亮亮的,仿佛抹了一层油。曾瑢和林瀚并肩走在这条路上,他们的脚步踩在湿润的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时刻。在那神秘的禁地里,更是惊心动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此刻,在这静谧的雨丝中,那些紧张和恐惧都渐渐沉淀了下来,只留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终于,他们来到了谷口。眼前的景象看似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可那气氛却明显不同了。那片茂密的竹林,在细雨中沙沙作响,竹叶相互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乍一看,竹子东倒西歪,杂乱无章,可仔细感受,就会发现其中暗藏玄机。
竹影在微风中摇曳,气机在其中流转,隐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便是百花谷闻名江湖的“翠竹九爻阵”。这个阵法可是按照先天八卦的原理布设的,巧妙地借助了竹子的生机,模拟出天地的变化。要是你不是谷中的嫡系真传,不明白这阵法的精要,贸然闯进去,肯定会陷入困境,说不定还会在这竹林里迷失方向,永远都出不来。
曾瑢停下脚步,望着这片熟悉的竹林,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离家不过才几天,可这几天的经历,却让她感觉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些在外的艰辛、危险,此刻都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还带着雨水的湿润,这熟悉的味道让她稍稍镇定了一些。
她缓缓伸出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手中的千机扇并没有展开,只是用合拢的扇骨,看似随意地在几根特定的竹节上轻轻点了几下。有时候用力稍微重一点,有时候又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可就是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暗合了九爻变化的规律。
随着她的动作,那原本气机森严、让人望而生畏的竹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竹枝像是听到了命令,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竹叶上的雨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就好像是在为归来的她洒下清泪。
林瀚跟在曾瑢身后,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暗暗惊叹:“这阵法也太精妙了吧!居然能借助草木的自然之势,把无形的气机变成有形的屏障。这变化也太繁复了,立意更是精巧,比我苍狼部用来守护圣地的‘狼图石阵’还要厉害三分呢!这百花谷,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虽然不太懂阵法,但他武学修为高深,对气机的感应特别敏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竹林阵法里蕴含的磅礴能量,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有着无穷无尽的变化。
穿过竹林,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豁然开朗。雨中的百花谷,就像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别有一番韵味。那些奇花异草,在雨露的滋润下,变得更加娇艳欲滴,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亭台楼阁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就像仙境一样。
可是,这份宁静美好之下,似乎又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紧张,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让人心里有点不安。
“师姐!你可算回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清脆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紫砂药炉,从一旁的回廊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那双杏眼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这就是曾瑢最小的师妹,小棠。
“小棠!”曾瑢看到师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迎上前去,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问道:“谷主他……爹爹他怎么样了?”
小棠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哽咽着说:“师姐,你走后,谷主的情况……时好时坏。大长老和几位师叔轮流用真气为他续命,可也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那幽冥蚀骨掌的毒气,已经……已经快侵入心脉了!”她的话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曾瑢的心上。
曾瑢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就像一张白纸。她再也顾不上其他了,甚至都来不及向林瀚交代一句,身形一晃,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着谷主曾静轩所居的“静心苑”飞掠而去。只留下一句带着颤音的话在雨中飘散:“林少侠,恕我失陪!”
林瀚看着她瞬间远去的背影,心里特别理解她救父心切的心情,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默默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
小棠这才注意到师姐身后这个陌生的高大少年。她擦了擦眼泪,好奇地打量着林瀚。她发现这个少年虽然衣着和中原人士不太一样,带着漠北风霜的痕迹,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正气,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坏人。于是,她抽噎着行了一礼,说:“这位……少侠,是师姐的朋友吗?师姐她心急谷主,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请随我去客房暂歇吧。”
林瀚抱拳还礼,说:“有劳姑娘。”
小棠引着林瀚,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一处清雅的客舍。这客舍不大,可布置得特别雅致。窗外,细雨潺潺,就像一首悠扬的小曲。几丛修竹倚墙而立,竹影投在窗纸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就像一幅会动的画。
走进室内,陈设十分简洁。临窗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的是一枝寒梅在风雪中傲然绽放。那笔力遒劲有力,仿佛能把寒梅的坚韧都画出来,意境特别高远,旁边还题着“傲雪凌霜”四个字。靠墙的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卷书籍,最上面一本,书页都泛黄了,封面写着《百花医典·残卷》。
林瀚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那幅寒梅图,心里不禁暗暗赞叹这画的风骨。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百花医典》上。他想到了曾瑢精通医术,这大概就是她平时研读的书籍吧。他并不是有意要窥探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那残卷粗糙的书页边缘。
就在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他胸口猛地一闷,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之前和鬼手婆婆对掌,还有强行开启“生死门”时所受的内伤,被这细微的动作牵动了,隐隐作痛起来。他微微蹙眉,心里暗叫不好:“禁地机关太凶险了,那老妖婆的功力也实在阴毒,这内伤,看来还得些时日才能痊愈啊。”不过,他心里也对百花谷的医术生出了几分期待,说不定这里能有调理他内伤的办法呢。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房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画瓶,釉色温润,就像一块美玉,造型也十分古朴。瓶中,清水养着一枝兰花。这花的样子特别奇异,花瓣狭长,颜色是一种极其少见的、近乎墨色的深紫,花蕊处却点缀着几点惨白。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这花散发着一种幽冷、诡异的气息,就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
林瀚的目光在这枝奇特的兰花上停留了片刻。他虽然久居漠北,对中原的花草了解不多,可这枝兰花带给他的感觉,却和这满谷的生机盎然、清雅灵秀格格不入。反而隐隐透着一股死寂与不祥,就像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或者见过类似的花卉描述,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其实,这枝奇特的兰花,正是幽冥教特有的“幽冥鬼兰”。这种花通常生长在极阴之地,就像一个喜欢黑暗的怪物。它以其诡异的花色和独特的阴寒气息着称,就像一个带着神秘面纱的恶魔。它出现在百花谷核心区域的客房里,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就像一颗隐藏的炸弹,暗示着幽冥教的势力或许早已渗透进百花谷,谷中可能藏有内鬼。
窗外,雨声渐渐密了起来,就像无数个小鼓在敲打。竹影摇曳得更急了,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林瀚站在客房中,感受着体内隐隐作痛的内伤,望着那枝诡异的幽冥鬼兰,心里那份刚刚因为离开禁地而稍缓的警惕,再次悄然提升。他隐隐觉得,这看似平静祥和的百花谷,恐怕也并非一片净土。而曾瑢那边,救治她父亲的过程,想必也不会一帆风顺。新的风波,似乎正在这绵绵春雨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