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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的秋日,天高云淡,淮水汤汤。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因苻朗大军的入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沉静而坚实的力量。城墙上,戍卫的秦军士兵甲胄鲜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方,与月前芜湖大营那些面带菜色、眼神惶惑的同袍已是天壤之别。空气中不再只有血腥与焦糊,更夹杂着新磨麦粉的香气和工匠修缮器械的敲打声,一种秩序井然的战时氛围逐渐取代了绝望的混乱。

征南大将军行辕设于原刺史府内,戒备森严。府内议事堂,苻朗并未端坐主位,而是与苻晖、张蚝、雷恶地等一众将领围站在那幅巨大的江淮舆图前。烛火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跳动而微微晃动。

“张蚝将军西征,首战告捷,击溃蜀军偏师于当阳,斩首千余,士气可嘉。”苻朗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喜悦,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之事。他手指点向地图上江陵的位置,“然谯明子主力仍缩守江陵,凭城固守,掳掠所得甚丰,恐无即刻西归之意。张将军,江陵城坚,强攻非上策,你后续作何打算?”

张蚝虬髯贲张,抱拳道:“都督放心!俺已派兵清扫周边,绝其粮道,困也困死那帮鼠辈!江陵城内新附之众甚多,人心未附,俺已遣‘绣衣’细作混入城中,散播谣言,策反守将。只要时机一到,里应外合,江陵可复!”他虽勇猛,但也并非全然无谋,深知苻朗的战略意图在于稳妥恢复,而非浪战。

苻朗微微颔首,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许:“善。围而不攻,攻心为上,正合我意。然需谨防其狗急跳墙,或冒险东窜,或与江南晋军暗通款曲。雷将军,”他转向雷恶地,“水师巡江,需格外留意江陵下游江面,杜绝任何船只往来。”

“末将明白!”雷恶地沉声应道。他的水师经过整补,虽未能恢复鼎盛,但已重新掌控了江北一侧的江面,“近日南岸晋军水师亦甚安静,龟缩营寨之内,似在观望。”

“桓玄、刘裕皆非庸才,见我易帅改策,必也调整应对。”苻朗的目光变得深邃,“彼辈此刻,恐正盼我急于西顾或南进,露出破绽。”他手指轻轻敲击地图上的建康,“我偏不遂其愿。晖弟(苻朗是苻坚的侄子),”他看向一旁的苻晖,用了更显亲近的称呼,“江北营寨整固与南岸敌情探查,进展如何?”

苻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经历大败和苻朗的接手,他脸上的骄矜之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沉淀。他详细汇报了各营寨加固情况、粮草储存进度,并呈上一卷精心绘制的南岸布防图。

“据多方探查,桓玄确已收缩兵力,重点防御采石、芜湖至历阳一线,水陆军寨连绵,戒备森严。其麾下北府旧部多调至京口一带,由那刘裕统领操练,甚是活跃。”提到刘裕,苻晖的语气仍不免带上一丝恨意,“此獠不除,终是大患!”

苻朗静静听着,末了,缓缓道:“刘裕确乃劲敌,然猛虎伏于山林,强攻则易伤己。晖弟败于其手,可知其用兵特点?”

苻晖面色一赧,沉吟片刻,道:“其人勇悍异常,善出奇兵,尤擅捕捉战机,用兵狠辣果决,常行险着,却又似有上天庇佑,总能功成……且其对士卒极具笼络之能,麾下愿效死力。”他虽不甘,但评价却颇为客观。

“善用奇,能得士,确是将才。”苻朗评价道,语气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然奇兵不可久恃。我今以正合,稳扎稳打,积小胜为大胜,压缩其空间,其奇谋诡计自然难施。传令各军,日后与刘裕部交战,务必谨慎,固守营垒,勿贪小利,勿中其诱敌之计。”

他再次强调了“稳”字诀。众将凛然遵命。

军议散去,诸将各司其职。张蚝风风火火地赶回西线,继续他的围城与策反大业。雷恶地返回水寨,督促巡江与修船。苻晖则带着使命,前往巡视沿淮防务。

苻朗独自留在议事堂,并未立刻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书,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凉的夜风涌入,带着淮水湿润的气息和远处军营隐约的刁斗声。他远眺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建康的方向,也是帝国梦寐以求的完整版图。

他的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全然平静。肩负陛下重托、数十万大军性命、乃至国运于此一战,压力如山。他深知,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最稳妥却也最耗费时日的路。朝中必有非议,北方陛下要承受的压力也不会小。但他更知道,经过苻晖的大败,秦军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大的冒险。他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慢慢收紧套索。

“桓玄……刘裕……”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一个代表东晋摇摇欲坠却仍具实力的正统权威,一个代表新兴崛起、充满变数的寒门豪杰。他们之间,真能毫无芥蒂地精诚合作吗?苻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或许,破局的关键,并不只在战场之上。

与此同时,南岸,建康。

桓玄的心情远不如苻朗那般沉静。苻朗的稳守策略让他有力无处使,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让他心烦的是,来自京口的消息。

刘裕借着抗秦的大义名分,在京口一带大肆招兵买马,整顿军备,其势力膨胀之速,已远超一个“建武将军”应有的范畴。地方豪强、流民帅竞相投靠,其声威甚至隐隐有凌驾于自己这个“盟主”之上的趋势。

“匹夫!无非仗着几分蛮勇,竟敢如此张扬!”桓玄在府中对着心腹发泄不满,“还有那何无忌,名为参军,实则怕是早已与刘裕沆瀣一气!”

“主公息怒。”谋士劝道,“如今大敌当前,苻朗陈兵淮上,虎视眈眈,还需倚重刘裕之勇。且其虽势大,然根基浅薄,名分仍握于主公之手。待击退秦军,届时再……”

桓玄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只怕届时尾大不掉!传令,以统筹江淮防务为名,从刘裕军中抽调三千精锐,充入中军水师!再命其加大粮草筹措力度,供应历阳前线!”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削弱和制约刘裕。

命令传到京口,刘裕麾下将领顿时哗然。

“桓玄老贼!分明是忌惮将军,欲削我兵力!”

“我等血战所得,岂能拱手让人!”

刘裕却显得异常平静。他阻止了激愤的部将,对桓玄的使者淡淡道:“请回禀桓公,裕,遵命。士卒粮草,不日便可送至。”

使者离去后,心腹何无忌忧心道:“德舆,桓玄此举,欺人太甚!我等岂能任其拿捏?”

刘裕目光深沉,望向北方苻朗大军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无忌,小不忍则乱大谋。苻朗乃大敌,此刻非与桓玄翻脸之时。他要兵,给他便是,京口壮丁何其多也,再募便是。他要粮……哼,江北百姓遭难,流离失所,我等正好以工代赈,收纳人心。眼下,我们要的是时间,是壮大。”

他看得比桓玄更远。桓玄在算计眼前的权力平衡,而刘裕,已在布局更遥远的未来。他巧妙地利用桓玄的命令,反过来进一步加强了对京口地区的实际控制和对民心的笼络。

江淮之间,南北两岸,两位风格迥异的统帅——沉稳持重的苻朗与隐忍待发的刘裕,虽未谋面,却已隔江展开了一场意志与谋略的无声较量。而志大才疏的桓玄,则夹在两者之间,成为了一个不安定的变数。

战争的硝烟暂时平息,但政治与战略的暗潮,却在更深层次汹涌澎湃。所有人都在这短暂的相持期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打破平衡的时机到来。淮水的波涛之下,暗流涌动,预示着未来的角逐将更加惊心动魄。